秦耕手握话筒,语气平稳有力:“全国不少地方都干旱,沙漠干旱不也正常吗,我能想到一点雨水都没有?再说我们本来计划引库里莫河的水到种植基地来,谁知道里莫河的水位急剧下降,河里没水是我的问题?能赖到我头上?现在的问题是没水,我问你,换能干的人来能解决水源问题吗?”
年轻专家说得理直气壮,对方也振振有词:“你不要找原因,各地干旱,你们还在沙漠里搞种植不是逆天而行吗,我看了你们基地的照片,那庄稼半死不活真是惨不忍睹,这就是你的研究成果?你是项目的负责人之一,项目动用了这么多人力财力,要真追究责任的话你难辞其咎。”
秦耕:“……好,你说得都对,我该承担责任,但真能赖我吗,你怎么不赖老天不下雨呢。”
他声音轻快地提议:“爸,要不换你来,我相信你一定能顺利完成种植计划,把沙漠变成绿洲,变成粮仓。”
对方被年轻人的话噎到,停了几秒钟,嗤笑两声,终于抛出自己真实的观点:“你干不了这活就交给别的专家干,有的是专家能顶替你的工作,我早就说过你适合当兵,你要是来部队,即便比我当年差点儿,也能干出一番成绩,我都没见过哪个年轻人不想进部队非要去种地的,你在那儿就是白白浪费大好年华,赶紧悬崖勒马选更适合自己的职业。”
年轻人不想听对方继续说这套陈词滥调,想要尽快挂电话,说:“你不用想方设法说服我去当兵,我肯定不会去,我就想种地。我们正着急水源问题呢,先挂了。”
说完,生怕听筒里再传出声音来,秦耕赶紧挂了电话。
对方听着忙音,骂了一句:“部队更适合他,这小子怎么就只想着种地呢,一点都不像我儿子。”
旁边的人打趣道:“我看你别白费功夫了,他不来,你说你当初为啥给他起名叫秦耕,听着就像种地的,还是勤奋的种地。”
秦耕老爹:“……”
有道理,为什么当初他不给小儿子起名叫秦军、秦兵、秦凯旋、秦胜利之类的呢。
秦耕老爹很失望,觉得小儿子进部队无望。
本来秦耕身材高大,身姿矫健,自小经部队熏陶,各种训练项目表现优秀,枪械之类的一点就通,性格坚毅果敢,是难得的好苗子,一定能当个优秀指挥官,去种地就是浪费人才。他现在年纪见长,即便以后进部队,体质能比得上十几岁的小伙子?
虽然在电话中对他爸的话句句反驳,可秦耕内心也有触动,当年读大学,他的同学有学机械的,毕业后要为国家工业化尽一份力;有学医学的,自然想治病救人,像他这样在大城市又成绩优异的学生选择农业科学的很少,当年他书生意气,青春热血,理想是解决粮食问题,让老百姓能填饱肚子。
他爸一直说他是当兵的好苗子,一定会在部队有所建树,大学毕业后他还是能进部队,可他选择加入农研所,没过多久就来到了沙漠。
而在这里,沙漠给这个信心满满的年轻人来了个当头棒喝,让他的职业生涯刚刚展开就遭遇滑铁卢。
计划本来有极大的可行性,一方面运送土壤到沙漠,改善沙漠土质,这方面按计划进行得很顺利,另一方面引库里莫河的水到种植基地,解决灌溉问题,但是谁知道平日里水流滔天的库里莫河会遇到缺水问题呢。
几百里的路程,恐怕引不到种植基地,水流就会因为渗透、蒸发枯竭。
在电话里不承认,但种不出来粮食,秦耕觉得自己必须要承担责任,必须承担后果。
但河里没水是干旱导致,又不是他的原因,他又能怎么办呢?
现在种植基地的决策者对水源问题有两种看法,一是按照计划开掘灌溉工程,库里莫河水源枯竭是因为干旱,干旱是天灾,不能年年干旱吧,只要干旱缓解库里莫河又能有足够的河水。
反对观点则非常悲观,库里莫河现在没水,花费大量人力、财力引水,最后极有可能还是没水用,做了无用功不说,还白白浪费资源。
秦耕的观点倾向于后者,那么干旱不结束,沙漠水源无解,粮食种植计划搁浅,依旧是浪费了大量资源,沙漠种植计划成了泡影,所有关于吃饱饭的希望化为乌有。
可他目前并没有好的解决方案。
门外有人喊他:“秦耕,走去看下雨?”
秦耕走到门口,嘴角扬起讥诮的弧度:“下什么雨,那人就是个骗子。”
来人说:“那‘雨官’特别有信心,说这次一定会下雨。”
秦耕返回屋里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出门:“你真信?他耍了我们两次了,要是真能有雨才邪门了。”
这话要从半个月前说起,生命科学研究所的专家给他们送来一个宣称能行云布雨的人,他说他是天宫的雨官下凡,能求来雨水。
对此,秦耕他们惊讶得不得了,下雨毕竟是自然现象,人为降雨他们肯定不信,但这人是研究所的专家送来的,专家说雨官在科研基地求雨成功。
他们虽然都是唯物主义者,但也不能轻视,并且很多人都存了点期待。
干燥的沙漠久旱多日亟待雨水,雨官只要召唤来一场雨就能够证明自己。这个雨官特别能摆谱,说是吃饱了才能布雨,基地不得不拿出仅有的大米给他吃,他还要用鸡来求雨,到最后鸡肉都进了他肚子。
吃饱喝足之后,雨官还要搞布雨仪式,让基地的人虔诚配合,基地肯定不能明目张胆地搞封建迷信,但还是配合雨官,看他又是振振有词,又是唱跳,好一番折腾,结果一滴雨都没降落下来。
对此,雨官的解释是心诚则灵,种植基地的人不够虔诚,玉帝不允布雨。
今天的布雨仪式依旧在打谷场,面对基地决策层的不信任,雨官正唾沫性子乱喷,试图说服他们:“我在天上是玉帝的书判,只要拿到雨簿,就是玉帝颁布的降雨诏书,五位龙王,青龙、黑龙、黄龙、赤龙、白龙就能到位布雨。
龙王头戴束发紫金冠,赤.裸上身,左手持雨钵,右手持柳枝,等在天上的我念完雨薄,龙王马上就能向人间降雨……”
离得老远,秦耕就听到雨官的说辞,勾起唇角笑道:“你看他又瞎掰呢。”
常棣点头:“很像农村的神棍,不过我们再给他一次机会。”
秦耕摇头,谁愿意把降雨的希望寄托在封建迷信上!
“最后一次。”他已经失去了耐心。
见两人走过来,雨官连忙转向他们,说:“两位研究员,这次咱们务必心诚,齐心协力求雨,让玉皇大帝看到我们的诚意,万一惹恼玉皇大帝,又不给我们降雨。”
常棣并不想在仪式前打击他,说:“我们已经足够心诚,拜托你求玉帝老人家体谅,沙漠都干旱成这样了,烦请他老人家给下点雨吧。”
雨官煞有介事地点头,说:“我说建个龙王庙,你们不同意,不过这次只要大家都听我指挥,玉帝一定能开恩降雨。”
秦耕在旁边差点笑出声来,不得不偏过头去做掩饰,心说这神棍是提前为再次求雨失败找说辞,不过他没把心里话说出来,免得求雨失败后神棍把责任推到他身上。
按照雨官要求,打谷场聚集了不少人参加仪式。打谷场上方,太阳明晃晃地挂着。
只见雨官郑重其事地穿着自制的花里胡哨的衣服出场,烧了符纸,口中念念有词说是在念雨薄,然后姿势奇怪地唱跳。
“越来越像神婆神棍了,我还没见过跳大神,这次终于涨了见识。”秦耕很想表示尊敬,但他实在忍不住。
为什么要配合神棍搞这样的活动?
他恍惚觉得,他们所有人,好像都有点疯癫。
常棣极力忍着笑:“可能他在老家就是干这个的,现在换个地方糊弄。”
预料之中,不仅没召唤来雨水,连一丝风,一点雷声,一道闪电都没有。
沙漠上空,晴空万里,白亮的阳光毫不吝啬地照耀着大地。
雨官毫无内疚之情,忽略众人对他的质疑,忽视众人脸上的失望,反而满脸喜色地说:“这次虽然没有降雨,我跟天上的我沟通过了,玉帝怜悯我地干旱,已经颁发降雨诏命,只等五位龙王忙完别的工作,就会来我们这儿行云布雨。”
他的说辞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满,有人说:“你不是说这次一定能下雨吗,怎么一滴雨都没下来,不要每次都找说辞。”
有人说:“我们把你供起来,听你指挥打躬作揖,还不是没雨,有那空不如多种两棵树。”
众人吵吵嚷嚷,有人懒得理会这个骗子,直接离场干活去了。
秦耕煞有介事地问:“龙王没空是吧,雷公电母风婆也都不在?”
雨官看他面寒如霜,略微收敛作为玉帝亲信的端庄表情,讪讪地说:“龙王不在,他们来也没用啊。我这几天跟天上的雨官联络,只要其中一个龙王有空,马上来咱们这儿下雨。”
秦耕看他那奇形怪状的衣服觉得滑稽,没跟他多说,转身迈开大步就走,走到一半路程,他下定决心:“大米跟鸡都白给吃了,就是来骗吃骗喝的,我就这给科研所的人打电话,让他们把人带走。”
常棣说:“就是,把咱们这儿搞得乌烟瘴气,人心浮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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温淼边思考要不要跟周开源去粮食种植基地,边按计划给周边生产队下雨。别的生产队都下过了雨,只剩东留村没下,该村社员慌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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