纺织女工的消费力,果然不出方言的意料,短短一个下午,摊上的东西几乎就被一扫而空。
心满意足的女工们,叽叽喳喳地走了。
其他摊主们,看得直眼红。
方言带着白若雪她们走了过来,看向攥着一沓沓钱的韩跃民和方红,低声提醒道:
“韩哥,别愣着,财不露白,咱们收摊。”
“对对对。”
韩跃民这才回过神来,感受到周围一双双注视着他,顾不上数钱,匆匆地收拾摊子。
“岩子,你陪着跃民回去。”
方红也回过神,郑重其事把钱交给他:“我和燕子去送送小雅、若雪她们。”
方言点了下头,和方红明确了分工,女女一组,男男一组,相互之间,挥手道别。
“方老师!”
“有机会别忘了来看我们的话剧排练!”
白若雪双手放在嘴边,拢成喇叭状,看着方言和韩跃民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。
半晌,两人出现在韩跃民的家中。
门口停放着自行车和摆摊用的三轮车。
“诶,谢谢阿姨。”
方言从韩母的手中接过热水,走进他狭小逼仄的房间,“韩哥,清点得怎么样啊?”
“一共、一共……”
韩跃民盯着床上密密麻麻的大团结,一串数字在脑袋里转来转去。
食宿费、火车费、采购费,甚至照片冲洗费,这些成本统统都回来了,45条牛仔裤遭到疯抢,才一个下午就全卖出去了,净赚495块,还有卡西欧电子表,卖的只剩3支。
再加上袜子、音乐磁带,零零总总地加在一块,这一趟卖了将近1000块!
一天1000块啊,一个月岂不就是三万呐!
自己这一辈子都未必能攒下那么多钱!
“岩子,我现在有点慌。”
韩跃民显然受到了冲击,吞吞吐吐道。
“韩哥,你慌什么,来,喝口水压压惊。”
方言把水杯递了过去。
“这钱来的也忒快了。”
韩跃民连着喝了好几口。
“韩哥,这才哪到哪啊,你别忘了,今天只是你开张的第一天,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。”
方言调侃道:“不过过几天,你可能要再去一趟杭城进货了。”
“对对对,进货。”
韩跃民心有余悸道:“怪不得岩子你让我在红太阳多买些货,幸亏当初听你的!”
“我也没料到会卖的这么快。”
方言提醒说这回比较特殊,以后的需求会慢慢放缓,不可能回回摆摊都遇到这种情况。
韩跃民认真地记在心里,接着从包里拿出跟章瑜等人的合影。
“岩子,这下我明白你说的‘明星效应’是怎么一回事了!”
“明白了?”
“彻底明白了!”
韩跃民语气兴奋不已,“要不是打着‘章瑜同款牛仔裤’的旗号,光这35块的价钱,不知道要吓退多少女工啊。”
接着感慨道:“也多亏了伱姐愿意当模特,还有你姐的那几个朋友捧场,要不是她们,那些女工估计还在纠结要不要买呢。”
“东西啊,只有抢起来才更香。”
方言翘起腿,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。
“哎呀,刚才我不该就这么走了,都没有好好谢谢她们。”韩跃民猛地一拍额头。
方言乐了,“要谢啊,改天你做东,请她们出来吃饭,当面再谢谢人家就好了。”
“也好,也好。”
韩跃民嘿然一笑,紧接着聊到了分账,
执意要从原先的五五分,改成四六分。
“说好的是五五分,就五五分。”
方言听到自己占六成,摆了摆手。
“不行,这可不行,这点子、这路子,甚至这摊子的选址,全是你想的。”
韩跃民摇头说:“我无非就是卖卖力气,喊喊嗓子,谁上谁都行。”
“咱们之间就不要推来推去。”
推脱了几次,方言提到了“四合院”。
韩跃民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,这是想让自己多挣点钱,早点换房,早点和方红……
到时候,这股份是自己的,更是方红的!
“韩哥,宅子的事你继续帮我打听。”
方言道:“还有,我要提醒你,以后最好能有几個信得过的人,一个人不管摆摊,还是到杭城进货,都太危险了,扒手、劫匪、路霸、老炮儿,多一个人,多份照应。”
韩跃民犹豫道:“这人不能雇吧?”
方言说:“现在的说法是‘七上八下’,8个人以下叫请帮手,8个人以上才叫雇工。”
“是嘛!”
韩跃民心安下来,就听他滔滔不绝地说,让自己多跑几趟,积累足够的资金和经验以后,就从东八里庄转移到秀水街,那一带跟外交公寓、国贸等外国人和华侨的聚集地相邻。
这可是燕京第一批个体户富起来的宝地。
号称“国际dao爷的后仓库”。
通常把南方买来的服装低价“囤”起来,再高价卖给那些在秀水街里大批采购的人。
甚至不久以后,直接走出国门,将低价“囤”来的衣服以更高的价格在国外进行销售。
“你花的是RMB。”
“收回的很可能是外币和外汇券。”
方言笑道:“如果跟文三那帮票虫子交易,一进一出,又可以多赚一笔。”
“岩子,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。”
韩跃民既兴奋又好奇。
“我是个作家嘛,经常去街上采风调研。”
方言说:“自然要摸一摸个体户这些新生事物的情况,这种事,一般人我不告诉他。”
“我明白,我明白。”韩跃民一脸严肃,“这些事我绝不告诉别人,除了你姐。”
“那个体户的营业执照,你得抓紧申请。”
方言提醒了一句。
“嘿嘿,已经在跑手续了,我也不想以后摆摊的时候,被公安、工商撵鸡似的到处撵。”
“不光是为了这个,也是为了以后你和我姐发挥自己的特长。”
“特长?”
“设计、裁缝、纺织工艺。”
方言回头看了眼他家的缝纫机,以及摆在桌上的《服装裁剪》、《裁剪与裁缝》等关于裁剪的书籍,也许做不出羽绒服、呢大衣,但包包、袜子、裙子,缝纫机总能踩得出来。
这年头,缺的不是裁缝,而是布料。
恰恰温瓯的林家院市场,有所需的布料。
“你是想我们进布料,自己做?”
韩跃民瞪大眼睛。
“韩哥你不是想有一天当被服厂厂长,然后生产我姐设计的时装吗,以后会有机会的!”
方言拍了下他的肩膀,站了起来。
韩跃民吃着他画的饼,忍不住畅想未来。
画面太美,简直不敢想象!
当看到他准备离开的时候,赶紧叫住了人说:“岩子,这钱你忘了拿。”
方言道:“韩哥,你看你,又急,刚刚不是说了年底再分帐嘛,这钱放在你这里,你继续替我经营,让钱生钱,你不会想拒绝吧?”
“你这说的哪儿话。”
韩跃民紧张不安道:“我就是怕不一小心给赔咯,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跟你姐。”
“不要这么想,赔点钱不算什么,我能见证韩哥你无穷的潜力被激发,是我的荣幸!”
方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。
“岩子……”
四目相对,韩跃民情绪不免激动。
方言噢了一声,从包里取出方红托他代为转交的报纸,以及说出代为转告的话。
“替我告诉你姐,我不会让她失望的!”
韩跃民从来没有比现在更想进步。
……………
在回家之前,方言先去了趟全聚德。
提着一只烤鸭,大步流星地踏入家门。
小厨房里,杨霞探出了头,皱了皱眉:
“岩子,你怎么现在才回来?”
“嘿嘿,您瞧这是什么?”
方言把鸭子举高,咧嘴发笑。
“你啊你,撂这儿吧。”
杨霞让他赶紧洗手,待会儿吃饭。
方言洗完手,进了屋,就见方红、方燕坐在电视前,此时正播放着文化bu和音协联合举办的第一届全国优秀群众歌曲评奖。
“军港的夜啊静悄悄,”
“海浪把战舰轻轻地摇……”
“海风你轻轻地吹,”
“海浪你轻轻地摇。”
方红漫不经心地听着《军港之夜》,扭头就问起韩跃民的情况,东一问,西一问。
方言耐心回答,如实汇报。
“怎么会挣这么多钱,不会有事吧?”
方红一听到营收和利润,吓了一跳。
“一般情况下是不会,毕竟可是上面鼓励工人’留职停薪‘,自谋出路。”方言说顶多是打个擦边球,等有了营业执照就好多了。
“那就好。”方红心里吐了口气。
“您也甭太担心韩哥,韩哥机灵着呢。”
方言余光里瞥见桌上一摞的《人民文学》。
“又是寄给你的样刊。”
方红好奇道:“这回你写什么了?”
“《潜伏》,谍战。”
方言拆了开来,拿起最上面一本。
《潜伏》的发表,可赶上了好时候。
正好在《敌营十八年》刚播完没多久,这可是国内第一部自制的长篇电视剧,一经播出,立刻受到全国广大人民群众的欢迎。
掀起的谍战收视狂潮,现在还没有过去。
东风吹来满眼春,潮起正是扬帆时。
《潜伏》,出世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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