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怎么总能整出新花样?”

三楼书房,槛窗洞开。

徐岳龙纳闷地叩击飘窗,不知道越王家宰搞块玉牌出来是为何意。

铜、银、金三种牌子,昨日遣人挖坑,打下玉柱时亲口所言。

莫名其妙冒个玉牌出来。

既然有玉牌,先前为何要故意隐瞒?

大大方方说出来不好么?

“玉牌……代表什么?”

演武场山呼海啸,盖过林中虫鸣鸟叫。

“玉牌!梁爷拿的玉牌!”

“金牌上面有玉牌!玉牌比金牌厉害!”

“怪怪,一块金牌几十两沉,等于几百两白银,一块白玉,怎么着不会更差吧?”

“肯定有上千两,独一无二的玩意啊!先前没人拿过!”

“梁爷当前,别镇的爷不算爷!”

百姓搞不懂里头弯弯绕绕,他们只用知道,玉牌比金牌厉害!

劲啊!

义兴镇乡民与有荣焉,纷纷化身自来水。

使得梁渠通过武试,获得玉牌的消息插上翅膀一般,自演武场往外层层扩散。

张煦吩咐军汉去找来天舶商会主管事,亲自为梁渠介绍玉牌不凡。

“此玉材质并无特殊,为天山下玉河里的上等白玉,放市面上,大抵能值个大千两白银。唯一特殊之处在于,里头有越王大人的一击之力,存贮年限为五年。

是越王大人自帝都启程时亲手所制,迄今为止过去不到两月,历经多州,多府,从未给出,故梁水使大致可认为是五年整。”

越王一击之力?

梁渠翻转油润玉牌。

玉牌后头有一条淡淡银纹闪跃,时隐时现,十分神异。

蛇妖头顶,汉白玉柱皆有类似纹路。

懂了。

老和尚的小令!

梁渠门清。

大师的金身神通,用过的全说好。

“干!”

一石激起千层浪。

项方素、柯文彬盯住玉牌,双目放光,嘴巴发酸。

武圣一击!

单此一项,价值不知比白玉高到哪里去!

碰上蹩脚些的宗师,恐怕都有自保之能!

何况玉牌作用远不止如此,随身揣个武圣一击,犯谁谁不怵?

宗师往下的阿猫阿狗,哪個敢靠近?

完全没必要兑现,即能起到极大价值。

冉仲轼目睹梁渠喜不自禁地收好玉牌,上前一步,拢手作揖。

“张先生,有一事,冉某实在好奇得紧,不知能否请张先生解惑?”

“解惑不敢当,冉佐领请问。”

“既然铜,银,金之上,另设有第四等玉牌,缘何不事先告诉大家,非要等玉牌获得者出现,方有所闻?”

边元冲、翟云骕竖起耳朵。

他们一样好奇。

沿途经过那么多府地,金牌获得者见过不少,当真头一回知晓有玉牌之说。

“这……”张煦迟疑。

冉仲轼劝慰:“不能说无妨。”

“非是不能说,张某汗颜,越王如此吩咐,缘由如何,在下亦不知晓……”张煦没摸过柱子,不清楚门道,越王如何说,他便如何做,“或许个别金牌拥有者,有所眉目?”

冉仲轼若有所思。

为何有四等,说三等,瞒一等。

除非……越王本人不认为有人能通过第四等!

无法通过的考验,自然没必要当做萝卜,挂出来让大家能看不能吃。

至于为何要设。

越王觉得不太可能的同时,却又心存一份希冀?

冉仲轼望向梁渠。

梁渠抬头望天。

“你小子!”徐子帅从土坡上纵身跃起,骑上梁渠腰腹,“快说!你后头经历了什么!把过关思路给师兄透露点啊!”

梁渠尚未从虚弱状态中恢复,一时被压得直不起腰,咳嗽两声。

“过关思路说了你也学不会啊!”

“你不说怎么知道我学不会?”

消息飞入流光舟。

一片震动。

“出玉?”

“玉牌?越王一击?此言当真?”

“千真万确!”铜牌获得者林彦江单膝跪地,“那水河官员摸有一刻钟,其后汉白玉柱银光全失,平平无奇,张先生上前,亲手赠予一块羊脂白玉,玉质顶好,油得很,卖就得卖大几千两!”

几个打牌吹水的金牌拥有者放下手牌,愣神之后眉头大皱。

他们当然不会认为有人走狗屎运。

越王亲自设下的考验,狗屎运能解释?

真要狗屎运。

捱过前一刻钟的自己算什么?

“玉牌……金牌上面怎么会有玉牌?”

马少白捏皱纸牌,匪夷所思。

乍一听说有人拿玉牌,就好比金銮宝殿上,圣皇钦点今年科举状元之余,额外点出一人,说这人才华比状元更甚。

其后发旨,命令户部捏造一个新名头出来,代表其凌驾状元之上!

这状元还是状元么?

前一刻欢欣鼓舞,后一刻立金銮殿上尬得抠脚。

“汉白玉柱银光凭空消失?正常而言,不该有杆神枪浮现,将人击出么?银光也不会消失啊。”解雁环顾一圈,“你们全是如此吧?”

几人点头。

捱过一刻钟,神枪浮现,击出武试者。

摸上汉白玉柱的人,皆会被轻轻弹开。

念及此处。

众人心中浮出一个恐怖念头。

马少白稍稍抬眼,吞吞吐吐:“难不成……这小子打碎了银枪?”

“不可能,绝对不可能!”解雁厉声否决,“我感受得清清楚楚,神枪制式为越王玄兵!那日镇压鬼母教宗师,你我亲眼所见,上头必定附有微末的武圣意志。

纯粹的意境,根本不是实力强就能破解的!除非洞开玄光,熔炼百经的狩虎来,或许有机会能以量取胜,硬撑过去!”

有人赞同:“白玉柱遇强则强,狼烟境入,奔马境入,四关入皆有不同体会,唯独最后一式,无有差别,设立目的,根本不是为了让人通过!”

“何况,什么武学意境……比当世武圣更高?”

“……”

“嗤。”

牌桌旁,青年扔下手牌嗤笑。

马少白羞恼道:“裴云坤!伱笑什么?”

裴云坤面色淡淡。

“吾曾闻海外有鸟,遇伏则埋首于沙,以避敌患,汝等行径,与之何异?”

沉默。

“坤哥言之有理。”另有一人出声,“天下武学浩如烟海,武圣传下来的并不少见,学出一二分意境,不无可能,但那至少要到狩虎上境,熔炼百经时方有机会,为何一介狼烟能使用出来?”

“事实如此,你能想到其他玉牌获得借口?想到越王隐瞒第四层的缘由?”

“多说无益,不妨去见上一见。”裴云坤扶膝起身。

带来消息的林彦江忽然出声:“拍卖会后,玉牌拥有者会有一场比斗!是张先生推波助澜的。”

“比斗?”

车轮碾过黄土,扬起少许烟尘。

天舶商会管事朱炳灿掀开帘幕,翻身下车,来到梁渠和张煦面前,恭敬行礼。

“梁大人既为独一无二的玉牌,本次拍卖,梁大人持有玉牌,所有拍品,任意三件不计抽成。此外十件拍品,九折,超过此十三件,同金牌一般,九五折。”

梁渠面色欣喜。

不少!

天舶商会的拍品,大部分不是商会本身拥有,仅仅作为一个平台代为销售,其后从中抽水。

折扣本质是间接降低自身抽水。

例如梁渠的鲛人泪,属于名贵珠宝,抽成达到惊人的二成五。

免去抽成,等同于珠宝品类打七五折。

其余天材地宝,灵器宝物抽成不如名贵珠宝类多,但大多在一成半左右,至少为八五折。

“好赚啊!”

徐子帅眼睛发亮。

足十三个折扣名额,梁渠自己肯定用不掉,完全可以内部消化!

“走!”梁渠挂上腰牌,“咱们去把好消息告诉师父。”

“走走走!”

“大丈夫当如是也。”

躺椅上,青年目露艳羡。

他喝干绿豆汤,撑住扶手起身,捏住来之不易的铜牌,摇摇晃晃地回家。

张煦未加阻拦,目睹梁渠离去,叫上人抬走失去灵光的汉白玉柱,登上流光舟寻找越王。

顶层舱室。

“老爷……”

“其人品性如何?”

“来得匆忙,未尝有太多了解。”

“去查。”

“是!”

汉白玉柱沐浴阳光,通体浑白。

关从简见乡民堵得密密麻麻,水泄不通,跳上树干几个纵跃,扫视一圈没找到梁渠,大失所望。

正欲离去,忽见一女子行为轻佻,坐于长椅,半脱白袜,足趾轻勾绣鞋,露出大腿,当即跳下树来。

“荡妇!”

骂完。

关从简离开。

“?”

翁少平哈哈大笑。

除去关从简,鲜少有人敢当面喝骂自己表妹。

实不相瞒。

他想这么干很久了。

……

场上三根白玉柱撤去一根,三条队伍不得已并做两条。

半里的队伍,在热闹愈演愈烈的境地下,弯弯绕绕排出小一里。

不泛有人排着排着中暑晕倒,被人拖到树荫下喂食绿豆汤。

直至中午,第三根柱子回到中央,拥堵的人群有所缓解。

上饶埠。

獭獭开兜里揣着铜钱,大摇大摆的来到脚店,环顾一圈,意外发现今天没什么人。

“獭爷!”

小二见是獭獭开,当即请上座,毛巾一甩,按惯例去安排四菜一汤。

上好菜。

獭獭开爪子勾住小二,环指一圈。

小二稍加思索,恍然大悟:“您问为什么没人?”

獭獭开点头。

“昨天下午到今天,人全去河泊所府衙那,去摸什么玉柱子,谁摸的时间久,谁就是这个!”小二竖起大拇指,“对了,獭爷您主子,梁爷,他就是这个,最大的这个!上午摸了个玉牌!说是值几万两!”

摸得久。

最强?

獭獭开眼神大亮,对后半句充耳未闻,扒拉完饭菜,拍下铜板往河泊所府衙去。

到了地方。

人山人海,锣鼓喧天。

獭獭开竖直身子,探头探脑地观望人群,不在乎旁人诧异惊恐的目光,主动排到队伍后头,等待摸柱。

外乡人没见过那么大的江獭,退出一个圆圈,期望军汉们出手赶走。

靠水人,知晓江狼凶。

岂料军汉没一个有反应,视若无睹。

朝廷官员尸位素餐至此?

精怪怼到脸上了都!

有外乡武师见不惯,正要出手,后头急忙有人拉住。

“梁爷家的獭!会开船,会上街买东西,从不找零,大方得很!人人都叫它獭子爷,你不惹它,它不伤你!”

“梁爷?”武师迟疑,“摸出玉牌来的梁爷?”

“就是那位爷!”

“怪怪,人神异,养的江獭也不差!”

“宰相门前七品官呗。”

没见识过的外乡人闻言胆战心惊,一点一点往前挪动。

排上半天。

獭獭开来到汉白玉柱前头,左右看看,学着旁人的模样,搓搓毛发,搭爪上去,登时全身炸毛,呲牙裂嘴,露出满嘴尖牙,却是没像普通人一样倒头就睡。

“呦!阿水家的獭!”

屋檐下的柯文彬挑眉。

武者多能坚持数个呼吸,普通人基本一摸即倒,安详入睡。

小小江獭,坚持得住?

柯文彬喊人来看热闹。

白玉柱下,獭獭开面容扭曲变化,一会苦大仇深,一会咬牙切齿,一会惶恐害怕,愣是不把爪子从玉柱上拿下来。

一个呼吸,两个呼吸,三个呼吸……

日晷长影缓缓推移,乡民心惊肉跳。

这……

“不会真让一头江獭得了牌子吧,我不如买块豆腐一头撞死!”

似乎一语成谶。

四分之一刻钟仅差一两个呼吸,旁边军汉几乎要伸手去拿铜牌。

恰于此时,獭獭开浑身一颤,晕晕乎乎地瘫倒在地。

呼~

现场响起低低的呼气。

幸好。

铜牌者捏捏腰间沉甸甸的,依旧分量十足。

让一头愚蒙野兽竞比过去,不如转身跳江。

军汉抓起獭獭开的后颈,拖进树荫。

画蓝血印记的主薄掌托砚台,手持毛笔,面对长满黑毛的江獭束手无措,琢磨片刻,往它鼻头上轻轻一点。

不得二测。

“居然坚持那么久,怪厉害啊,咱们河泊所能不能训练一支江獭部队?”柯文彬侧头。

江豚规模一旦起来,跨境对敌,水下巡逻,全是一等一的好手。

但那是水下,人仍得生活在岸上,许多事情多有不便。

正好江獭有爪子,能上岸做许多江豚做不了的技术活。

“不大行,朝廷早试过,江獭太凶,收服是能收服,得精怪里比较聪明的,单阿水这样一个或一家,勉强能指挥着办点事。”

冉仲轼指向獭獭开道,“往后繁育出来的下一代,逮着机会就逃。两窝凑一起,第二天起来,必定惨死一窝,根本无法集成规模。

再者,普通精怪训练起来非常费劲,根本做不到阿水那样,轻松指挥江獭开船的地步。”

“阿水到底怎么养的……”

六月一十八。

辰时。

天舶商会门前车马骈阗。

梁渠递上请帖,领龙炳麟,龙娥英进入天舶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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