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淮泽野,月光幽幽。
一截“浮木”漂浮在江面上,顺着水波缓慢移动。
突然间,巨浪卷起,打得“浮木”沉入水中。
肥鲶鱼捧着白肚,摇摇晃晃,嘴边不停地吐气泡,长须顺着水波向两侧飘动。
不能动顺着水波在水里翻滚一圈,恢复平衡,默默盯着肥鲶鱼。
半晌,肥鲶鱼觉得独角戏无趣,水墨般的鱼鳍配合着长须指指点点。
不能动了然,转身来到莲藕田中,招来圆头,拳头。
四兽齐聚一堂,脑袋相碰,各有各的动作,时不时腾起气泡,最后分开,肥鲶鱼跑到老砗磲面前一番比划。
“吾当慎守莲藕,毋庸忧虑。”
得到回复,肥鲶鱼晃晃脑袋,一马当先,不能动并拢四肢,紧随其后,拳头与圆头相继跟上。
老砗磲没有手,不然高低摸摸贝壳。
“怪哉,未尝见如此聪慧之兽也。”
与梁渠手下的水兽相处越久,老砗磲就越是惊奇于它们所表现出的智慧,完全不是当前实力该拥有的。
一只也就罢,只只如此便不是巧合能解释的了。
能启蒙的上古遗种?
老砗磲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是太少。
恨少时不读书啊!
……
肥鲶鱼率先刹车,三兽接连停下。
拳头刹车不及时,撞在不能动的屁股上,被蹬了一脚。
肥鲶鱼指指前方,三兽尽皆趴伏在地上,一点一点挪动,穿过茂密的水草林。
爬出一定范围,肥鲶鱼带着三兽稍稍探头。
远处,一只体型超过在场任何一位的怪物正趴伏在水草丛中打盹。
浑身赤红大鳞,身有四足,长尾,背有带刺长鳍,肌肉在鳞甲的包裹下块块隆起,体态极其雄壮魁梧,呼吸间水流翻涌,水草皆伏。
肥鲶鱼鱼鳍指了指赤红水兽,又拍拍自己的白肚皮。
不能动摇摇头,爪子点点自己的鳞甲,再伸向赤红水兽。
圆头左看右看,选择退出争论。
健壮,可爱,肥硕。
梁渠给三兽下达的新命令,要求寻找符合条件的水兽,实力尽量比它们高一个层次。
他担心四兽搞不懂这三个形容词的含义,便表示像鳄鱼不能动的,代表健壮;像江豚圆头的,代表可爱;像肥鲶鱼的,代表肥硕。
每次判断,须四兽齐聚定夺。
两兽正在辩驳,眼前这头水兽究竟更像是不能动,还是更像肥鲶鱼。
显然,肥鲶鱼有点搞错了什么。
争执不休。
两兽决定暂且搁置争议,等待天神定夺。
肥鲶鱼搬来一块石头,压在水草下作为标记,退出赤红水兽领地。
……
镪!镪!镪!
铜锣喧嚣,群鸟飞舞。
“收夏税了,收夏税了!埠头上交粮,埠头上交粮!”
“收夏税了,收夏税了!”
刺耳的锣声潮水般一波接一波,吵得人头大。
睡梦中的梁渠睁开眼,听到喊声后猛然起身。
“交税?糟糕,我忘记买粮了!”
梁渠掀起薄被,穿上裤子,正要系腰带,他猛然跌坐回去。
“睡懵了,我现在是官,不用交税。”
梁渠撑住脑袋。
虚惊一场。
昨天回来得太晚,又用蜃虫训练了一個时辰,不曾想居然一觉睡到辰时。
虽说**点的时间段不算晚,但一般人都是鸡鸣便起,睡到辰时当真是败家子能干出来的事。
陡然惊醒,再无困意,梁渠起身,兀得接收到肥鲶鱼传讯。
“找到合适的祭品了?”
梁渠神色一喜,没想到一觉醒来就看到好消息。
河神祭没多久就要开始了,祭品的事要尽快搞定。
他当即穿上衣服,洗漱一番,带上伏波与铁锚,出门就看到推着板车,要去交税的陈庆江和他父亲陈仁行。
招呼一声。
埋头推车的两人这才注意到梁渠。
“阿水!出门啊?”
“是啊。”
梁渠上前搭上把手。
他力气可大,单只手就让装满四石粮,六百斤米的小车平稳移动,没陈庆江和陈仁行两人的事。
“用不着用不着,没多大重量,我们两个人就够。”
陈仁行忙去拽梁渠的手腕,可他哪拽得动,当真生根下来的老树一般。
“没事,正好我去埠头,陈叔什么时候买板车了?”
“前两天买的,想着马上要交税不是,先前交粮得自己搬,买辆板车好使,我还打算买头驴呢!以后交粮,拉着驴,我一个人就够,犯不着我爹出来!”
陈庆江脸上喜气洋洋。
“好事啊,没事能租出去给人拉磨,拉板车,也是一笔进项。”
陈仁行与陈庆江连连点头。
有梁渠的饵料帮衬,两陈家和李家,三家人每日光鱼获便有一两多银钱的收入,分下来也是一家几钱,日子过的红红火火,家里添了好多物件,家具。
至于税收,原来几个月前就开始发愁的东西,现在根本不算啥。
陈庆江这一次准备了足足四石米,不怕那官吏刁难,怎么样都够。
送两人到埠头,桌案后多了许多不认识的里老面孔,陈兆安让众人分出队伍,挨个排队。
梁渠还看到陈杰昌和李立波两家人,他们虽是河吏,但不入品级,依旧要交税。
远远瞧见梁渠身影,几个小吏忙上前招呼。
“梁爷。”
流水的县令,铁打的吏胥,都是些本地人,哪能不认识梁渠这位“地头蛇”。
梁渠张望一番,没看到秋税时收他银钱的小吏,估摸着是不敢来。
他转身,指了指人群里的陈庆江,陈杰昌,李立波等人。
“让这几位先交吧,一石一斗的损耗差不多了,这之上,该多少是多少,别太让乡亲们难做。”
为奇不异,求清不激。
先前徐岳龙在丰埠县让梁渠不必做得太干净,他后来才明白,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道理。
就一个,世上圣人少而常人多,啥都整的一尘不染,下次没人带你一起玩。
所以梁渠没太为难小吏,损耗算就算了,但别太过分,整的别人妻离子散。
“是是是。”
几位小吏连忙称是。
“诸位辛苦。”
梁渠作揖。
“梁爷辛苦,梁爷辛苦。”
小吏们连连躬身,目送梁渠解开船绳,漂水而去,翻出户籍册,转身高喊。
“下一位,陈庆江。”
“来了来了。”
陈庆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早轮到自己,不敢耽搁,忙挤开众人,推着板车上前。
倒出粮,才到两石六斗,被小吏叫停。
“够了。”
陈庆江一愣,颇为迟疑。
先不提还没上脚踢,就是算上小顺子的三斗,规规矩矩来,那也没够啊。
可看到吏员在册子上打个勾,陈庆江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忙转身离开。
“诶诶诶,这位官爷,官爷。”
梁广田推推搡搡,挤开周边几个人,与陈庆江擦身而过。
吏胥头也不抬,瓮声瓮气。
“什么事?”
“诸位官爷,刚刚那位啊,是我侄子,您看这能不能……”
小吏合上户籍册,似笑非笑的看向梁广田。
“呦,我当是谁呢,原来是你个老东西,莫不以为我是外乡人,不知道你和梁爷的关系?”
梁广田一吓,忙道:“那是过去的事了,家家有本难念经,谁家没点矛盾嘛,亲兄弟还打仗呢,我们叔侄其实早就和好了。”
小吏略有迟疑。
梁广田话说的有道理,只是……
他也不敢去问梁渠是不是真如此般。
陈庆江一愣,转过身来:“你何时与阿水合好?我怎么不知道?”
小吏当即变了脸色。
“老家伙给我滚最后边去,再敢插队,小心爷抽你鞭子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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