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花发觉时,沈月蓉瘫软在地,双目失神,跟丢了魂一般。

她仓忙将沈月蓉扶了起来,心疼极了,“小姐,你怎地孤身出门来,您这腿眼见着好些,不可这般糟践的。”

沈月蓉整日里都在咂摸老夫人与傅恒钰的那些话,她入主将军府次日,傅恒钰去往江南,而老夫人则把将军府的事务交于她手。

虽说她殚心竭虑,事事亲为,但将军府库银却始终在老夫人手中握着。

由此可见,老夫人久居佛堂,却并非清心寡欲之人。

思前想后,母亲的形象在沈月蓉心中好比蛇蝎,可她是儿媳,公然去指责母亲倒是不能够。

天将晚,黑云笼罩在将军府,好像有一场暴雨即将袭来。

沈月蓉方回笼思绪,“青花,带我去找恒钰。”

明日父亲忌辰,她得回门一遭。

原先傅恒钰在江南,年年都是她独自前往,正逢他在,哪有不去祭拜的道理?

经过白日里那番蹉跎,她是全然动弹不得。

况且,她欲寻傅恒钰问清楚,母亲究竟什么意思,难道她巴心巴肝打理将军府这么多年,她老人家就一点也不念好?

傅恒钰说他写折子,那定是在青云台的书房。

“小姐,您有没有觉着,今儿鹿林轩安静极了,那狐狸精,莫非死了吧?”

青花推着她的轮椅穿行石板路,椅子下嵌着的滚轮,嘎吱嘎吱作响。

沈月蓉不禁失笑,“人参当归养着,死人也得养得精气十足,舟车劳顿,千里回京,累了也在情理之中。”

话音方落,沈月蓉就见一抹浅粉的身影坐在青云台前院的秋千上。

婢女在后面推,秋千高高荡起,她衣袖随风,若傍晚中蹁跹的蝴蝶。

沈月蓉瞳孔紧缩,青花亦是大惊失色,“小姐,她那么大的肚子,跑来青云台也就罢了,怎么还玩这些?”

孕肚如罗,也不说她一点不将惜,秋千两侧还候着两三人呢,时时护着她,怕她生出意外。

这是沈月蓉头一次正面迎上杜箬,她身侧的女婢在耳边说了些什么,秋千停下,杜箬脆生生的笑声也戛然而止。

杜箬看着沈月蓉,从头到脚的打量,那双如迷途羔羊的双眸,盈盈清透,仿佛要把沈月蓉看出一朵花来。

沈月蓉也在看她,此女比昨日匆匆一瞥更加貌美,肤白细腻,面若桃腮。

江南瘦马是什么?

那是自幼培养琴棋书画,礼仪体态,只为了给男子解闷,终其一生只为爬上权贵的床!

沈月蓉收回视线,眼底滑过几分轻蔑,“青花,去书房。”

她不屑于杜若这般的投机取巧,说白了,就是不要脸!

沈月蓉只当惘若未见,谁知,粉衣女子托着后腰,施施然走来,横亘在碎石小道中间。

“你干什么?滚开!”青花推着轮椅不得不停下,当即横眉倒竖,愤然地呵斥。

杜箬非但不闪开,反而步步紧逼近前,光洁的下巴扬起,趾高气昂的睨着沈月蓉,“姐姐不是腿脚不方便么?瞎跑什么?”

她说罢,探出手去,婢女恭顺地搀扶,这架势,比起老夫人不遑多让。

乍一看还以为她才是将军府的女主人。

“你……”

青花气结,沈月蓉却压住了躁怒的青花,淡然的注视着杜箬,四两拨千斤般淡然道,“我来找自家夫君,与你有何干系?再者,我不记得什么时候认了瘦马做妹妹,受不起。”

杜箬脸色煞白,无疑是被沈月蓉踩到了痛脚。

她提起一口气在喉头,嗤之以鼻,“正巧,我也不想有个残废当姐姐。”

往沈月蓉伤口上撒盐的,她不是头一个。

沈月蓉面色如常,“这将军府还由不得你想不想。”

说罢,不等杜箬发火,她斜斜地扫过婢女,“把她带走,别挡道,这个家,谁说了算?”

女婢一个赛一个的当缩头乌龟,恨不得将脑袋埋进肚子里。

一边是夫人,一边是身怀六甲的新欢,她们谁也不敢得罪。

眼瞧着这些婢女纹丝不动,沈月蓉这才动了肝火,是谁撑起家业,给他们发放薪俸,这是要反了天?

杜箬冷哼,“你这是要找钰哥哥吧,他不在府中。”

言罢,她抚着自己高耸的肚子,眼底浸出阴毒的戾气,“就算钰哥哥在府中,他也不想见你。”

杜箬顿了顿,瞥着她双腿嗤笑,“钰哥哥说,你这双腿溃烂生疮,时常散发阵阵恶臭,他看着就倒胃口,成亲多年,夫人仍是完璧之身,真不知是为何?“

咚的一下。

像是铁锤撞碎了沈月蓉的心。

看着倒胃口,不愿碰她一下。

这是傅恒钰讲的?

轰隆隆的闷雷滚过头顶,沈家的墓园里,女子坐在墓碑前失魂落魄。

昨日傅恒钰着实不在府中,可杜箬的那席话,却迂回在她耳边散不去,每想起一次,就如一把钝刀子,一点点割她的肉。

她迷茫的眼中黯然无光……

到底该信傅恒钰,还是信她旁人,或者遵从自己内心的怀疑。

莫不是她情根深种,三年的付出等待,到头来只是一个笑话吗?

香灰随风起,却在半空被雨点子砸回泥地。

簌簌落下的雨滴,浇灭了香尖上的腥红,润湿了她的发。

青花慌里慌张回马车上取挡雨之物,沈月蓉呆坐在轮椅上如泥塑般,任由暴雨欺凌。

“你还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?”淳厚的声线在身后响起,一把漆黑的桐油伞挡在她上方,握着伞柄的手,骨骼清晰,指骨修长。

沈月蓉恍惚抬起头对上男人的容颜,脑子里的印象都是他少年时的模样。

三年未见,他还是那样的神采内蕴,风神高迈,要命的是周身的气势,随着年龄增长有增无减。

看着迟慕那自高位者与生俱来的自信和气度,沈月蓉只觉得纵然恒钰的容颜多么俊美只能成为陪衬。

更何况,迟慕的容貌放眼全城都无可比拟,时日誉做“玉王”。

他如今已是摄政王,更多了一些人生阅历增加之后沉稳内敛的气韵,渊如海,峙如山,当真是气派。

“臣妇参见王爷。”想起身参拜,沈月蓉却发掘自己浑身上下使不出半点力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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