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澜没法原谅自己。
苏阅微就像一朵突然在沈家开放的昙花。
短暂地绽放，却因为开得太快，开的时机不对，让整个沈家都陷入了手忙脚乱的状态。
她的出现，似乎是为了照见沈家的种种不堪。
原本一片和谐美好的沈家，对自己家最小的孩子，如此冷漠，如此算计。
没有人想她的那些颠沛流离，没有人去关心她被病魔折磨的痛苦，也没有人在乎她在最艰难的时候被迫和爱人分开得多难受……
只知道她打乱了沈家平静的生活。
他们，急于脱困。
这个不幸的姑娘，因为他们的急于脱困，承受了太多太多。
顾承礼似乎是听进了沈澜的话，沉沉地叹了口气：“好的，我先去睡觉。”
是的，这种时刻，他不能倒下，他得等着苏阅微醒过来。
这是沈澜第一次看到骄傲矜贵的顾承礼这么温顺。
顾承礼一边往陪房走去，一边喃喃自语：
“很快就醒过来了……”
旁边的颜亦舒僵了僵，心里堵得慌。
谁曾见过如此凄惶的顾承礼？
这个江城神话式的人物，一向高大挺拔的身影，像是突然被什么压垮了一般，变得那样颓丧。
也就是在这个时候，颜亦舒才发现，对于苏阅微昏迷不醒这件事，顾承礼的痛苦不会比自己的少。
她一时有些迷惑，为什么没有在最艰难的时候陪在身边，却又如此不能承受这个意外？
苏阅微还只是昏迷不醒，顾承礼已经有了丧家之犬的感觉。
像是失去了所有。
沈澜的目光也一直追随着顾承礼的脚步。
那些脚步，每一步都仿佛带着对他的控诉，沉沉地落在地上。
“他应该……他应该不会有事吧……”
颜亦舒担忧地对沈澜说。
这样的顾承礼，让人不得不担心。
之前，她和苏阅微在医院见过一个殉情的男人。事情过去有段时间了，她本来都快忘记这件事了。
今天见顾承礼这个样子，那个男人殉情的场景没有由来地突然浮现在脑海。
她似乎被自己的某个念头吓住了，呆呆地坐在椅子上，一双杏眼瞪得大大的。
那个念头一经出现，就无法抑制地疯长。
颜亦舒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，就好像事情真的发生了一样。
她之前没有意识到，自从顾承礼消失在重症监护室门口，她反复去查看那时开始，她就在担心顾承礼了。
她在等待顾承礼返回重症监护室门口。
他回来得越晚，就代表事情越可怕。
而最可怕的是他不回来。
结果，他人是回来了，魂却弄丢了……
沈澜做了一个深呼吸，嘴巴紧紧抿着。
他知道颜亦舒在担心什么。
说实话，他也被顾承礼现在的状态吓到了。
他和顾承礼一起长大，太清楚顾承礼此刻的变化到底有多大了。
记得第一次因为沈筠的事，去求顾承礼的时候，顾承礼冷冷地拒绝了他的请求。
他那时说过，他等着顾承礼求他的那一刻。
结果，顾承礼没有求他，只是默默答应了他提的所有要求。
太在乎的人会担心任何一个环节出差池……
顾承礼连求他都不敢求。
怕被他拒绝，怕苏阅微得不到好的治疗……
从发现他可以救苏阅微开始，他就有了要挟顾承礼的资本。
答应捐献骨髓给苏阅微和让顾承礼签下协议，是同步进行的。
明明他说过，他等着顾承礼来求自己。
可真看到顾承礼这么失魂落魄，他却只剩下悲悯和哀伤。
他算中了所有环节，唯独没有算到，苏阅微会突然昏迷不醒，他会难过至此。
在此之前，他觉得自己只是需要一点点时间。
很快，苏阅微的病就治好了。
沈家因为沈筠没有继续作妖，慢慢也恢复了平静。
那些缺失的亲情，都可以得到弥补。
苏阅微不用再颠沛流离，不用再受病痛的折磨……
恐惧和悲伤让颜亦舒又开始丧失理智。
她慌乱失措地哭道：“……我不应该那样打电话去骂顾承礼的。
他要是有什么事，苏阅微不会原谅我。
那是苏阅微唯一爱过的男人。
是她苦涩人生为数不多的糖。
我那天太震惊了，把所有的事都迁怒到顾承礼身上。
我只是不能接受，苏阅微最需要他的时候，他没有陪在身边……
除了这一件事，其他时候，他都对苏阅微很好。
如果不是他，苏阅微那时还不知道会怎么样……
那时，苏阅微还在上大学，仅有的亲人躺在重症监护室，家里连房子都已经卖了……筹不到医药费，根本筹不到医药费……
如果不是顾承礼……我简直不敢想苏阅微要怎么办。
可是，他为什么在苏阅微最需要他的时候，不陪在苏阅微身边……
我想不通……”
颜亦舒觉得自己所有的泪水可能都在这两天流完了。
“沈澜，你说，他这么在乎苏阅微，看到苏阅微这样，他简直痛不欲生……
为什么在苏阅微来瑞士治疗的时候，不陪在身边？
我想不通。
你知道，我刚刚看到他跪在重症监护室门口时，有多震惊吗？
那可是顾承礼啊……
可是，为什么他不一开始就来瑞士？”
她胡乱地说着，虽然是问沈澜，却更像在自说自话。
“如果，他出事了……沈澜，我真的没法原谅自己。
我，不应该那样说顾承礼的。
看得出来，他真的很痛苦……我那样攻击他，对他来说，是双倍的痛苦……”
“亦舒……”
沈澜叫她的名字。
这是沈澜第一次这样叫颜亦舒。
他的脑袋痛得像要裂开了，他吃力地开口道：
“不要再说了。真的。一切因我而起。
他怎么会不想来瑞士呢？
他比谁都更想陪在苏阅微身边。
你知道吗，这次你和苏阅微回江城，他还跟我说过，想把苏阅微留在江城治疗。
无奈，沈筠放不下顾承礼，又开始作妖……
因为沈筠的缘故，沈家已经乱成一锅粥了。
我的爸妈，几乎在不停地轮流住院。
我没有办法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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