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祝拾道别之后,我往家的方向移动。麻早自然是和我一起回去的。受到方才“惊天噩耗”的影响,我们在路上没有多少对话的心情。麻早似乎也是心事重重。
即使是先前审问怪人制造者的时候,她也表现得很沉默。我还以为她会忍不住多问几句话,毕竟她的目的就是通过怪人制造者探究与“末日”相关的情报。
“你的戒指……”麻早先说话了,她看向了我放着黑绳锁心戒指的口袋,“你在白天的时候也用过,那是能够强迫对方说出真话的道具吗?”
“是的。”
我顺便解释了黑绳锁心戒指的来历,然后问起了她先前沉默的原因。
“那是你打败的敌人,对话应该由你主导。我只是在最后做了些许支援工作而已,没有权力指手画脚。再说了,你也帮忙问出了我关心的问题。”她说,“而且,之后的调查工作才是我主要的‘战场’。有什么想要知道的,我可以用自己的能力去追溯。”
“说起能力,你的灵魂还好吗?”我关心地问,“你之前好像又差点倒下了。”
“没有看上去那么差。”也不知道她是在说实话还是在逞强,“我的赐福之力回溯外部比起回溯自己要更加吃力,一不小心就会用力过度,反过来牵扯自己的伤势。但是我可以通过回溯自己恢复状态,只要不是伤到完全无法动用力量的地步就没问题。”
我想还是得找找方法治愈她的灵魂。就算只能找到治标不治本的办法,也好过完全不去找。
我们回到了家里。现在临近晚上九点,肚子差不多饿了。
在开始埋伏怪人制造者的作战之前,我们只是在路上稍微买了点东西填填肚子,不算是吃过晚饭。我作为火焰聚合体其实没有摄入食物和水的硬性需求,饥饿这种生理反应都是拟态来的;而麻早则可以靠着赐福之力把自己重置到万全状态,或许比我更加不需要摄入营养。但我还是决定先去做个晚饭。
吃饭对于恢复精神有着帮助。好歹也是和人战斗过,甚至是杀了人,更有甚者,是杀了朋友的亲生父亲,就算是我也难免有着精神上的负荷。而麻早似乎也残留着意识的紧绷。一顿饭之后,我们的状态都好转了些许。
她在客厅里面看起了电视节目,而我则回到卧室里面,检查着自己的超能力。
第一次杀人之后,我的超能力似乎就出现了某种变化。而这一次我杀死了怪人制造者,超能力是否再次出现了变化呢?
答案是有。
先前我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怪人制造者身上,没去仔细感知自己超能力是否有出现变化。其实这种变化原本就不那么容易感知得到,上次我是比较关心自己杀人时的心理感受才会捕捉得到,换个情形的话甚至未必知道自己的超能力有出现变化。现在我重新运转了下超能力,发现非但再次出现了变化,而且比起杀死换影怪人那时候要大很多。
现在的我可以粗浅地描述这种变化。
相信一些沉迷于体育运动的人可能会理解我现在的感受。我的感觉就好像是把自己沉迷的运动放下三四天,去专心埋首于学习,回头再次把技术捡起来的时候,手感和实践出现了些微的龃龉。像是手感睡过头,变得略微生疏,暂时和记忆咬合不到一起去。齿轮运转的机器里面被撒了沙子。
换算过来,换影怪人最多就是一小撮沙子,用拇指和食指就能够全部夹住。而怪人制造者则是一把沙子,怎么说也得合拢手掌才能够握住。
就是这么一把沙子而已,很快就会在齿轮机器的运转之下彻底磨灭。只是我现在的工作不是要将其磨灭,而是将其从齿轮机器里面挑拣出来,看看是个什么东西。
我抬起右手,在掌心召唤出了火球,然后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它。现在我要想象,这不是个火球,而是齿轮机器。我要把这台机器倒置,让里面的沙子自己析出掉落。
没过多久,我看到火球内部浮现出了一点点的黑影。
黑影越来越显眼,直到不再继续变化,我便把火球撤去。而黑影之物则坠落,掉在了我的掌心。其真容亦是显露在了我的眼前。
这是块黑乎乎的硬物。
黑色的,拇指大小的,形状不规整的坚硬物质。摸起来的手感像是煤炭。完全搞不明白是什么东西,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火焰之中。我再次试着运转了自己的超能力,发现龃龉之感全部消失了。看来影响我手感的就是这块来历不明的黑色硬物。
翻来覆去都弄不明白这是什么,只是我隐隐有些推测。既然它在影响超能力的运转,那么之于超能力,它毫无疑问就是“杂质”。用火焰烧死敌人之后出现的杂质,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敌人的生命在我的火焰之中遗留的残骸一样。
我的火焰虽然具备足以蒸发目标的破坏力,但“蒸发”并不是“湮灭”,仅仅是把目标从固态或液态转变成了气态而已。而在汽化升华之后,总会有些物质残留。就像是蒸馏海水之后会留下盐和其他杂质一样……不,这种说法或许还是不太贴切。就像是在火法冶金的过程中出现的“炉渣”一样……
没错,就是“炉渣”。虽然好像还是哪里不太对劲,但我认为这个比喻更加接近核心。
我拿着这块小小的“炉渣”去咨询了下麻早的意见。我想,如果要给这块“炉渣”分类,应该也算是一种怪异之物。论及怪异之物方面的见识,她远比我更加丰富。
“你说这块煤炭影响了你的超能力?”她面露严肃之色,把“炉渣”拿在手里反复查看。
“对,不过现在没事了。”我说。
“它会降低你火焰的威力,或者让你操纵火焰的精度降低吗?”她问。
“不会。”我说。
“但是你说你的操纵变得生疏了,还说像是被撒了沙子的机器。”她指出。
“那只是粗浅的比喻而已。”我仔细反刍自己的感受,“实际上它的影响仅限于让我产生异物感,就像是用惯了的手机上多了个小挂件。一开始可能有点不习惯,但总不能说是小挂件影响了手机性能吧。”
我的比喻似乎无法让她感同身受,不过她好像还是勉强消化了,然后把“炉渣”递了过来,说:“那么,你可以将其收回到自己的火焰里面吗?”
我再次召唤出火球,同时接过“炉渣”,将其塞进火球里面。结果很顺利,“炉渣”瞬间就在火球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,异物感也再次模模糊糊地出现。
然后,我像是上次一样让“炉渣”从火球之中显形。一回生二回熟,这次“炉渣”一下子就出现了。
麻早拿过这块“炉渣”,奇怪地说:“这个东西的形状是不是变化了?”
我伸头观察,发现确实如此。先前这块“炉渣”还是有点扁平的,现在则变得相对立体了。
麻早再次把“炉渣”递给了我,而我之后又尝试了几次把这块“炉渣”收纳到火焰之中再取出的过程,最后确认了一件事情。我能够决定这块“炉渣”在火焰之中出现时的形状。之前两次形状之所以不一样,可能就是因为我无意识地改变了其出现时的形状。
“这个‘炉渣’似乎有些灵魂的气息。”麻早沿用了我给这块物质取的名字,只是她似乎也只能看出来这些。
“灵魂……”我思考。
假设“炉渣”是我的火焰烧却敌人灵魂之后残余的物质,那么岂不是说我把“怪人制造者”——把祝拾的父亲给“杀人炼魂”了?这种事情真是想想都觉得“地狱”。
比起麻早,祝拾对于怪异之物貌似有着更加系统化的认知,所以我也有想过自己是不是应该把“炉渣”交给她看看。只是现在看来,把对方亲生父亲的灵魂炼化之后出现的物质交给对方检查,这种行为再怎么说也太扭曲了。我还不想被祝拾讨厌,还是罢手吧。
不过如此一来,我就多少能够理解为什么“炉渣”只有在我杀人之后才会出现了。
孔探员和不死身怪人都不是因为我的火焰而死的,所以他们的灵魂都没有被我的火焰所吞噬;而换影怪人和怪人制造者则截然不同。前者被我的火焰直接烧死,而后者则是被我用火焰把意识网络都统统烧至灰飞烟灭。尤其是后者,说其灵魂没被我的火焰吞噬那真是说不过去。
怪人制造者在对我解释**和灵魂的关系时,明里暗里透露过人的灵魂、精神、意识其实是相同的存在,这完全说得过去。
和麻早研究了好一会儿,我们都研究不出来这块“炉渣”具体有何用处。猜测倒是有几个,却都缺乏验证方法。最后,我只好把“炉渣”收回了火焰里。
“把它放在火焰里面真的没问题吗?”麻早关心地问。
如果是以保险起见,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确实还是放在身外比较好。只是,就像是在埋伏怪人制造者之前我感觉到的那样,我现在依旧认为这块“炉渣”的出现之于我的超能力,至少不是在往坏的方向上变化。在关于超能力的问题上,我很相信自己的直觉。
“炉渣”的问题暂时到此为止,我接着开始思索另外一个重要的问题。
怪人制造者……
或者说,他的本体,应凌云——真的已经死了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