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莲心,看着这些人死在你的面前,是什么样的感觉?我可没杀过任何一个人,都是他们自己动手。”月圣说。
此时村民们在月圣各种指令下已经死了一大半,就只有四五个还活着,除了三魁完好无损外,其余的村民都被打断了双腿和左手,但右手都给他们留着,以便拿刀互砍。所有人手里现在都有把菜刀,也是月圣发的。
刀是村里各家各户原本有的,月圣并没有动自己的刀。
佛像通体深黑,裂纹遍布全身,头上一道开裂几乎把整个佛头弄成两半。此时佛像的双眼中都在流血,外面的年轻和尚已经有些站不稳了。
到了这时,劫后余生的几个村民终于发现了什么,就叫道:“我们死得越多,他就越能伤害我们,其实妖王杀不了我们!只要我们不自相残杀,法师会想办法保护我们的!”
月圣有些意外,笑道:“能想到这一点,倒还是挺聪明的。三魁,你去把他们杀了。”
三魁有些呆滞,摇了摇头。
“怎么,你不想当村长了?”月圣问。
“人都杀光了,我给谁当村长?”三魁自嘲地道。
“总算有点佛性了,可惜晚了!还有,你没有你以为的那么有用。斩了吧!”月圣挥手,一名武士就拔出佩刀,从狠狠背后刺进三魁的后心,刀尖从胸前凸了出来。
三魁愕然地低头看着刀锋,一时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死?难道自己真的就像月圣说的那样,其实没什么用?
月圣脸上充满了嘲讽,说:“你杀我独子的时候心中有佛;你为了脱罪撒了谎,没说其实看到了我儿子变回了人形,那时你心中也有佛;甚至你杀了自己老婆时心里还是有佛。毕竟放下屠刀,立地成佛嘛!可是你骂了和尚一句,你就没了佛性,佛国就不再保护你了。如此佛法,没想到吧?”
三魁双眼瞪圆,到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错了。即使有错,他也不认。
三魁一死,还活着几个村民都慌了,他们发现不知不觉间,武士也可以动手杀人了!
月圣只看了他们一眼,说:“自己动手吧,把其他人都砍死,只有剩下的那个可以活。”
几个村民互相看看,突然都对着身边人挥起了菜刀。有一个人举着刀,但不想砍下去,然后他第一个被砍死。
此时年轻和尚已经站不住了,跌坐在地,头也垂了下去,一如庙中佛像。
月圣在他面前盘膝坐下,不如此的话实在难以说话。
他伸手托起了和尚的脸,仔细端详着那张年轻而平静的脸,忽然一声叹息。
“你说你,只要肯转个身,佛前永久有你的一座莲台,灵山上也一直留着好大一处空地等着给你立金身。你为什么就不肯呢?你看我,得给人当好多年坐骑,才换来一个在灵山脚下添油点灯的机会。”
年轻和尚终于张开眼睛,说:“若是转了身,那莲台就不是我的了。”
月圣愕然,认真的想了一会,道:“不会吧?”
和尚叹道:“你当了那么久的坐骑,点灯可点了几回?”
月圣沉默,片刻后方道:“我这是重任在肩,前来拉你回头。”
和尚叹息:“你知道我不可能回头,他们也知我不会回头。但他们还是派了你来,你也还是来了。”
月圣道:“我就是不明白,你为什么还要守着这几个人?他们有什么好的?一个个愚昧自私,这么多年了,连愿意认字的都没几个。你日日读经,他们可知你说的是什么?你千年感化,但只开了个小口子,他们就都被我利用,反过来打破了你的金身。值得吗?”
和尚摇了摇头,说:“你不懂。”
月圣有些抓狂,怒道:“你就只会说这一句话!好,就算你想要度人,外面有亿亿万万的人等你去度。你为什么不去度化他们,而非要守着这几十个人?”
和尚终于道:“在我心中,万万人和几十人并无不同。你想着度万万人和度几十人孰轻孰重,就已经给众人标了价,心中有灵众生就不再平等。这几十个人虽少,可就如佛前的一点灯火。哪怕末法降临,净土成空,有这一盏灯,就还有最后的希望。”
“狗屁的希望!这几十个人拖得你不断轮回,每一次轮回你的果位、你的真灵就会被消磨一些。你当年那般果位,如今还能再撑几个轮回?再说,你看看这周围,哪还有光?”
和尚举目四顾,但是他的双眼正在流血,根本什么都看不到。
“果真没有光。”和尚叹一口气,眉心处就亮起了一点晶莹的光。“佛灯熄灭,那我燃了自己,也还是能给这无边地狱添一点光。”
“那又有什么用?不过是能照亮一刹罢了。你就只为这一刹?”
“就只为这一刹。”
月圣慢慢擦去和尚眼中流下的血,但是越擦越多。他突然转头,厉声喝道:“去!把所有的人杀光,让末法降临!”
狼妖们散向各处,武士们则是向和尚行了个礼,也开始搜索。
村民们跑得不快,很多都没有跑远,就躲在近处偷偷地看着,看法师还能不能扭转乾坤。狼妖嗅觉敏锐,很快就将这些藏起来的村民一一找出来,毫不留情地咬破了他们的喉咙。
此时后山上卫渊正在忙碌,打发少女去观察村子里的动静。他忙了一阵,忽然听不到少女的动静,走过去一看,才看到少女趴在石头上,探头望着村里,眼泪滚滚而下。她死死地捂着嘴,不让自己哭出声来。
卫渊也伸头看了一眼,从这里可以将小村整个收于眼底。看过之后,卫渊就说:“哦,和尚要死了。”
少女对卫渊怒目而视,道:“你怎么可以这么说!”
“不管我怎么说,他都是要死了。”卫渊继续忙碌,手上动作如飞,一点都没受影响。
少女忽然拉住卫渊,坚定地说:“我们得去救法师!”
“不去。”卫渊甩开了她。
少女气道:“那我自己去!”
“哦。”卫渊继续忙碌,双手如飞。
少女向山下跑了两步,看到庙前流淌一地的血,腿就有些发软。她又跑了回来,对卫渊道:“法师对我们那么好,我们要一起去救他。”
卫渊淡道:“怎么,终于知道自己是去送死了?”
少女顿足道:“你,你怎么可以这样!”
卫渊埋头拼装着一个相当复杂的东西,头也不抬地道:“不聪明也不能打,就要学会闭嘴和听话。以前法师是不是对你们太好了,所以才让你们有了种感觉,觉得无论自己想做什么,别人都得满足你们?”
“不,不是那样的……”少女回想往事,忽然就有些心虚。
“我不是法师,现在只想着怎么活下去。带着你本来就是个累赘了,你要是非想去送死,那就自己去。”
少女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,以前的石头虽然经常和她吵架,说她肿,说她丑,可从来不像今天这样冰冷。
卫渊终于装好了手里的东西,仔细检查了一下,才向山下望去。
看着闭目垂首的和尚,卫渊也是轻叹一声,说:“法师是佛前的灯,想要照亮有情众生。可他或许不知道,就是再大的太阳,也照不亮一只乌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