凉州
武义伯府。
今日休沐,无需卯时去军营处理军伍。
昨夜折腾的比较久。
习武之人,就是不一样。
“师弟。”
温软细腻的触感在耳朵上传来。
“娘子,你醒这么早做什么?”
“昨夜,你不是一直喊师姐么?”
“都一样。”
陈三石把暖玉搂入怀中,就想要再温存一番。
“诶~”
脸颊微红的孙璃用一根手指放在他的嘴前拦住,轻声道:“等会儿还要去给我父亲敬茶呢,你忘了吗?”
“不耽误。”
“回来得不行吗,有的是时间。”
“好吧。”
“司琴,墨画!”
一声吆喝。
两名丫鬟不多时就端着热水进来。
陈三石两人很快梳洗完毕。
“对了老爷。”
司琴说道:“昨个儿青鸟带回来一封信。”
“嗯。”
陈三石快速拆开庆国的来信,里面只有简短的四个字。
“安好,勿念。”
字迹是兰姐儿的字迹。
但他一看,就知道不是兰姐儿写的信。
那沈归荑,十有**是压根没有把信给兰姐儿看。
看这样子。
是准备霸占他的老婆孩子,不还回来了。
“司琴,研墨!”
陈三石提笔修书。
信的大概内容,就是尽快把他老婆孩子送回来,欢迎经常来做客,否则的话,小心他领兵打到庆国去。
后者当然是玩笑话,前面则是认真的。
做好这些。
陈三石才和孙璃一起,坐着马车来到督师府。
“我师父呢?”
他们来到厅堂,并没有见到人。
随便找了个丫鬟。
“不知道呀,督师最近好像在养伤,不让我们去打扰他。”
“不器!”
陈三石又找到在射鸟的孙不器:“你爹呢?”
“我爹?”
孙不器想了想:“应该在卧房休息吧,你找个丫鬟带你过去就是。”
当归院内。
陈三石轻轻敲响房门:“师父?您老人家在闭关养伤?我和师姐来给你敬茶。”
没有应答。
“师父。”
依旧没有动静。
糟了……
陈三石通过【观气术】,并没有发现屋内有气。
要么是不在。
要么是……
他猛地推开门:“师父?”
入眼。
是十分简朴的陈设。
苍老的书架上,摆放着一排排的旧书,有武学、有儒书,最多的还是凉州大大小小的政务相关的东西,裂缝的书案上,是一封才写完的,关于凉州下辖凤阳府饥荒的调粮方案。
孙象宗就躺在掉漆的床榻上,安详地睡着。
“爹?”
孙璃担忧地上前。
陈三石没有出声,只是来到老人身前,轻声道:“师父,您辛苦了一辈子,可以休息了,以后的事情,弟子会处理好的。”
也就是听到这句话。
半晌没有在孙象宗鼻腔前感受到呼吸的孙璃,才开始眼眶红润。
“爹!”
本来是准备过来凑热闹的孙不器,在见到这一幕之后,“噗通”一声跪倒在地,痛哭流涕:“爹,昨天晚上您不是还好好的,还打了我一顿来着吗!”
不久之后。
诸位师兄师姐赶到。
全都在房间内跪倒。
“师父,您走好。”
一场葬礼,在凝重的气氛下开始。
明明昨天还是大喜之日,大红灯笼高高挂起,一夜之间就变成丧事,督师府里里外外,皆为素缟。
参加完婚宴,还没来得及离开的官员们,不得不又留下来参加吊唁。
陈三石在停尸入棺之前叩首,然后默默地从枯树皮般的沧桑手掌上,取下那枚银色镌刻着符文的戒指,又缓缓戴到自己的手上。
他现在,也没心情去查看里面有什么东西,只是跟着师兄师姐们一起,默默操办着丧事。
“督师,一路走好~”
凉州监军候公公前前来吊唁。
结束之后,他没有离开,而是来到白袍身前,感慨起来:“咱家还小的时候,就听说过孙督师的威名,心中也把督师当做榜样,有想要参军入伍的想法。
“只可惜,当时生父没钱治病,就把咱家卖到了宫里,先入西厂,后入司礼监……
“但咱家心里对督师的崇敬,一直都是有的。
“后来京城把咱家从宫里派到凉州来当监军,也一直都是把督师大人当成前辈敬仰对待,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不敬……”
“候公公。”
陈三石打断,没有耐心再听下去:“有什么事情,就请公公直说吧,今日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忙,在下没有太多时间闲聊,还请公公见谅。”
“陈大人,还请节哀呀。”
候公公开口道:“实不相瞒,今日洒家前来,确实是有一件小事。大家都知道,你虽然入门不久,但却是孙督师的关门弟子,也是最喜欢的弟子。想必督师大人在仙逝之前,一定是把衣钵都传承给陈大人了吧?”
“公公,师父对于每一个师兄师姐都没有偏心,你这么说话不妥。”
陈三石面无表情地说道:“至于衣钵传承,如果公公指的是龙胆亮银枪的话,那它确实在我的手里,这是不久之前数万将士亲眼所见的。”
他有些懒得理睬。
师父尚且没有入土。
这些人就开始跑来惦记遗产。
“不,不单单是这个。”
候公公补充道:“陈大人聪慧,应该明白咱家说的是什么,不如给陈大人提个醒?银松崖,虎牢关,狼居胥山……还有孙督师既然给了陈大人兵器,也总该有配套的功法才对。”
“公公。”
陈三石淡淡道:“今日家师丧礼,讨论这些是否有些不合适?”
“陈大人。”
候公公继续说道:“有些事情,宜早不宜迟啊。”
“我说,家师丧礼,等一等再说这事。”
陈三石顿了下,忽地直视太监的双目,重复道:“你,听不懂么?”
“……”
霎时间。
候公公竟是觉得有些汗毛倒立,仿佛自己是战场上的敌军,他很快反应过来,赔笑道:“陈大人说得有理,是咱家冒昧了,咱家改日再来,不过有些事情,陈大人可要好好想清楚。”
语毕。
他才对着棺材行了一礼,然后转身离去。
“死阉人!”
目睹这一幕的汪直骂道:“师父他老人家一辈子对朝廷忠心耿耿,殚精竭虑,结果一辈子都在遭到防范和惦记,就连死了都不让人安生。
“三石……”
他看着师弟手上的戒指:“师父当众把龙胆亮银枪交到你的手上,你又立下如此大的功勋,如今普天之下,只怕是没有人,能比你在兵家之道中拥有更高的威望,按照朝廷的尿性,接下来对你必定也有一系列的猜忌和防范。”
陈三石坦然道:“我知道。”
事实上。
就算是师父不当众把龙胆亮银枪交到自己手里。
朝廷还是会找上门来。
很简单的道理。
人死了。
东西总得有人继承。
“时辰到了。”
身为大师兄的吕籍主持着葬礼,他缓缓把手从棺材上收走,沉声开口道:“可以开始了。”
唢呐的声音响起。
弟子们抬起棺材。
送丧的队伍十分浩大。
光是百姓就数以万计。
自从孙象宗来到凉州城之后,才再也没有人敢横行霸道,收的税也一年比一年少,百姓们不至于一到冬天就饿死冻死。
这一日。
满城素衣。
妇女老幼。
哀恸全城。
孙象宗的爵位是国公,葬礼的规模本来应该十分浩大,但按照他生前留下来的意思,最终还是选择从简,除去参与的人比较多以外,几乎没有什么比较奢侈的地方,只有棺材,是大师兄坚持弄来的最好的棺木。
安葬地点。
选择在黄云山上。
黄云山下黄云村。
那里是孙象宗出生的地方。
也算是。
落叶归根。
棺材入土,开始填土。
这时。
陈三石有所感应,取出龙胆亮银枪。
只见其中。
一道金色的灵蕴飘出。
来到棺椁上方旋转几周后,就随风飘散。
枪灵。
师父说。
万物有灵。
兵器也不例外。
随着时间的推移,会培养出枪灵。
显然。
师父死后。
龙胆亮银枪里的一丝灵蕴,也随之而去。
这杆枪。
算是彻底变成他的东西了。
【尊父孙象宗之墓】
墓碑上面也很简单。
这么一行字旁边,是陈三石等弟子的名字。
他生前的功绩,也没有刻在上面。
一百岁。
长寿么?
算长寿,也不算。
一直到下午。
送丧的人陆陆续续都离开。
山上,就只剩下子女、弟子,久久没有离去。
只有孙不器沉默着,只身一人下山。
“如今,战事结束。”
最终,荣滟秋开口道:“不知道大家都有什么打算。”
“阿弥陀佛。”
五师兄蒙广信说道:“师父他老人家去了极乐西天,洒家自然也该回到灵隐寺去,每日念念经,撞撞钟,倒也是潇洒快活。”
“我有些事情要做。”
叶凤修看着手中的剑:“既然是江湖中的事情,就没必要在朝廷里待着了,江湖事江湖了,这也是我当初学剑的初衷。”
“别啊。”
闻言,汪直连忙说道:“你们狗日的,这是准备散伙?”
“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啊。”
二师兄程位说道:“两位师弟要走,我也走了便是,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家底,一道圣旨下来都归了别人,谁还有心思干下去,不如南下去找故人做做生意,到时候还请在朝为官的师兄弟们帮衬帮衬。”
他本来,是白虎营的主将。
结果扩营之后。
直接发配到凉州卫所,而且还要听赵无极的话。
这口窝囊气,他是懒得再受了。
“老二说得没错。”
蒙广信冷哼道:“师父当年伤的不明不白,还没入土,那阉人就来找师弟要东西,这样的朝廷,谁爱待就待着吧。”
陈三石头一回知道:“师父,有伤?”
“早就有了。”
蒙广信说道:“不然你以为,他老人家曾经连着许多年都没有出手,不就是因为要养伤?否则的话,还能多活几年。至于是怎么伤的,你就寻思吧。”
“还有老四的腿。”
荣滟秋接过话说道:“还有不悔师弟,这些年,姓曹的不知道坑了我们多少次,老娘也不打算继续卖命了。”
“小师弟。”
程位拍拍白袍的肩膀:“以后你大概率是要位高权重,可要当心啊。”
“老大!”
蒙广信耿直地说道:“你特娘的别不服气!先不论别的,小师弟就是我们当中武道资质最好的,单从这一点来说,师父把衣钵传给他,就是理所应当的。日后洒家和师兄弟离去,你在朝中,可要帮扶师弟!”
吕籍没有理睬,只是静静地跪在师父的坟前,脑海中隐隐有怪笑声。
“小师弟。”
“那我们,就先走了。”
“以后,我们会回来看你的。”
“……”
“诸位师兄,师姐,想做什么就去吧。”
陈三石回答道:“如果不是特别着急的话,晚上让师弟给大家践行。”
“成!”
“是该再聚一聚。”
“毕竟下次再见面,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那我们先回去收拾收拾,晚上见。”
“……”
“晚上,我还有些事情。”
吕籍开口道:“就不一起了。”
他说着,拍拍师弟的肩膀,然后消失。
“师姐,我们回去吧。”
陈三石扶起孙璃:“就让师父好好休息。”
“嗯。”
孙璃起身。
两人正准备离开时。
陈三石见到。
在墓碑前。
突兀出现一道身影。
那是一名书生,一身洗得发白的长衫,脚下踩着布鞋,衣着简朴,但是看起来格外干净整齐,他站在墓碑前,静静注视着上面的文字。
“梅先生?”
陈三石抱拳道:“你也来了。”
“来看看。”
梅笑淡淡道:“象宗,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。”
这话。
在陈三石耳中听起来,总有些怪怪的。
“你在和谁说话?”
孙璃的声音响起。
“你看不到吗?”
陈三石疑惑。
“看到什么?”
孙璃拉着他:“师弟,你也别太难过了。”
“有缘之人方能看到我。”
梅笑解释道:“我和小兄弟算是有缘,以后,还会再见的。”
他说着微微点头,而后消失不见。
不久之后。
跟上次在督师府一样。
附近另外一个地方。
再次出现梅先生的身影。
他似乎是在带领什么人,做什么事情,意气风发,慷慨激情。
随后。
彻底消失。
“真是怪事。”
陈三石没再去想,领着孙璃回到家中,让她安心休息。
连着数日的丧礼。
一切忽然变得安静下来,他才来到后院房间里,查看戒指里面都有什么东西。
注入一丝灵力之后。
他就能看到。
漆黑的空间内,留着一些灵石,数量不多,还有一颗灵珠,只不过里面装着的是煞气,想必是封印煞脉留下来的。
另外,还有一张没有弦的弓和一些箭。
中品法器!
陈三石当初在大泽坊市里没少逛,看得出来法器的品级。
他把弓取出来。
单从外观上来看,是很普通的反曲弓,但是仔细看就能发现,木头是修仙界的灵木,上面有着玄妙的铭文,不是凡品。
这些箭矢看起来也是朴实无华,但是能够盛载灵力和真气。
唯独,就是缺少一根弓弦。
应该是师父还没来得及完全准备好,就离开了,所以迟迟没有拿出来。
中品法器,对应的就是炼气中期的修士,和他如今的武道境界相当。
倒是也够用。
继续再看。
还有一张符箓。
阵符,用来屏蔽灵气。
师父交代过,日后修士可能会进入到东胜神洲来,所以使用灵脉的时候需要小心一些,最好是选择一处当做是固定洞府,然后使用阵符屏蔽灵气,不要随意更换位置。
最后。
是一块木牌和一块玉牌。
玉牌上面写着清虚门。
师父还在上面留了信息,说这是修仙界内少数拥有炼体传承的宗门,如果将来实在没办法的话,可以拿着玉牌,去找玉灵真人,但是尽量不要去。
最后一块木牌。
看起来有些特殊。
明明看着是木头,但是拿在手中的触感却像是玉石,上面雕刻着三个大字,镇守使。
这大概。
就是当初师父在天涯海角提到过的。
东胜神洲镇守使的身份认证。
只是。
师父从来没有说过,这镇守使的身份从何而来。
他的一身修为传承又是怎么得到的。
可能。
和师兄曾经提到的极北之地有关系。
把所有的东西暂时收起来。
陈三石收拾东西,来到仙鹤楼为师兄师姐们准备践行宴。
一直到子时。
他有些担心孙璃,才回到家中。
“那咱们,就也走吧。”
“师父才走没几天,大家也都没心情喝酒。”
“……”
气氛从始至终都不怎么活跃,一场酒席也喝得闷闷不乐。
“等等!”
就在此时。
酒席间一直沉默喝酒的房青云,蓦地开口,他的声音少见的带着严肃:“诸位师兄弟,你们,真的打算就这么走了吗?”
“不然呢?”
蒙广信理所当然地说道:“难不成,继续留下来给朝廷卖命?”
“是啊。”
程位喝得有些醉意:“京城那位熬死了师父,再也没人能斗得过他了,但是斗不过,难道还躲不过吗?”
“老二,你说对了。”
“啪——”
房青云把一张信纸拍在桌子上:“这些,是宫里传来的消息,你们自己看看吧。
“老七,你想江湖事江湖了,可你的仇家,却是早早跟朝廷攀上了关系,你辞官之后再去杀官,后果是什么,不用我说吧?
“老五,你的去处,也不是灵隐寺,而是京城的承天寺,你辞官之后,立马就会封你去当监院。
“老二,你的生意大计就别想了,你和镇南王不对付,南下之后,有好事轮得到你?
“还有老六,这次北境之战,你修为恢复的事情暴露,封赏会有,但你也马上就要被调到南边去给镇南王当手下,武圣的资源,短时间内你就不用想了。
“还有九师妹,你要去宫里当女官了,以后所有的宫女都归你管,怎么样,高兴吗?!”
闻言。
众人都是一怔。
“啊——”
蒙广信咆哮一声,直接把饭桌都掀了。
“草他祖宗!”
他勃然大怒:“师父才死几天?!就对我们下手了?!这是要干什么?把我们都当畜生一样圈起来看着?!”
“狗日的老五,你把菜都弄到老子身上,这是给师父戴孝的衣服!”
汪直破口大骂。
“过分,实在是太过分了!”
程位把手里的酒杯捏得粉碎:“师父活着的时候,朝廷忌惮我们,怕我们拥兵自重,我能理解。可现在呢?!兵权,我们没有!
“北凉军,十个有八个都是他们的人!
“师父也去世了,再也没有人能跟老皇帝叫板。
“他还是,不能放过我们吗?!”
“不能走。”
荣滟秋恍然大悟:“你们别忘了,小师弟还在这里呢,如果对我们都这样的话,小师弟拿到师父的传承,以后的日子只怕是更加不好过。
“我们要是走了的话,小师弟在北凉军里面,就算是彻底没有帮手了。
“师父就剩下璃师妹和不器两个血脉。
“哪怕不是为了小师弟,我们也不能走!”
“可……”
稍稍冷静下来的二师兄程位,又开始在心里盘算:“可就算是不走,又能怎么办?
“这些年,师父把整个北境五州的赋税都一减再减。
“朝廷那边,本身就很不满意。
“如今师父走了,我们如果不乖乖听话,只怕是……”
此言一出。
酒桌变得死寂。
师父走了。
这种情况,再也没有人能站出来,顶在前面,挡住京城的压力了。
“不,有人!”
房青云似乎看出他们心中的想法:“你们忘了,龙胆亮银枪在谁的手里了吗?”
“你是说……”
二师兄程位重新坐下来:“小师弟?”
“小师弟毕竟还年轻,在北凉军里的威望有了,但兵权就算加上我们,也拢共不过五分之一,而且他说到底也是武圣境界,跟师父没法比。”
荣滟秋说道:“靠他,恐怕是顶不住。”
“他一个人顶不住,但我们在后面撑着,就未必顶不住。”
房青云加重语气说道:“我知道你们不爱读书,但你们也多少该知道,自从师父手握兵权又和陛下理念不合的那一天开始,我们就再也没有退路了。
“后来种种血仇、积怨,虽然一直都没有拿到明面上来,但不代表我们忘记,更不代表京城忘记。
“更别说,其中有不少篓子,都是你们捅出来以后,师父帮你们扛下来的!
“你们现在想躲,躲得掉吗?
“师父他老人家,既然把衣钵给了师弟,就说明相信师弟能够撑起来我们师门。
“他还年轻。
“所以需要我们这些当师兄、师姐的在后面稍微撑一下,以师弟的成长速度,用不了多久,就能够独当一面。”
“老四说的有理。”
汪直赞同道:“躲到哪里,也不是个办法,当年我们哪一个不是平民百姓,为什么跟着师父,都别忘了。”
“当然。”
房青云话锋一转:“光我们说了不算,撑住一个师门,是很累的,愿不愿意撑住,还是要看师弟自己的意愿才是。”
“万一……”
程位有些担忧地说道:“小师弟他不打算和朝廷斗呢?毕竟对于他来说,和曹家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,何苦冒这个风险?只要他老老实实听话,放弃一些权力,这辈子的荣华富贵,还是没有问题的。”
“再过几日,朝廷对于北境之战的封赏就要送到,咳咳咳……”
房青云剧烈地咳嗽起来:“到时候,就知道师弟如何选择了。如果师弟不愿意走师父的老路,想过过安稳日子,只要能护佑住孙璃师妹和不器,也算是足够。
“至于我们,也老老实实听候调遣,说不定,还能有一条活路。”
……
后院。
陈三石在院子里,不断变幻着面容。
基本上,他的每一样技艺都没有落下,闲暇时候都会提升。
包括读书技艺。
也包括当下正在进行的易容术。
从天涯海角回来后,他意识到一门隐藏修为的本领的重要性,因此就没有停下来过,但是提升两次,一直到大成阶段,也都主要是对于外貌、气息的改变。
好在,还可以破限。
又一次变换成完全想象出来的一个人的模样后。
面板终于浮动。
【技艺:易容术(破限一阶)】
【进度:0/2000】
【效用:……,藏气】
【藏气】:掩饰修为。
当即。
陈三石的脑海中,就浮现出一种特殊的周天运转方式,可以达到隐藏修为,迷惑敌人的作用。
他直接把法修的气息,从炼气初期压制到归零,然后喊凝香用探查术看他。
“凡人。”
凝香笃定地说道:“看不出你有任何吸收过天地灵气的迹象。”
成了。
陈三石以后行事可以更加方便。
他收起灵珠,准备出门。
忽然间失去灵气供应,昭昭像是做噩梦般从冥想当中清醒过来,一脑袋磕在桌角上,诶呦诶呦地叫了起来。
回头要找个地方
这段时间。
每次修行的时候,千寻都会一起。
青鸟也会站在窗户上蹭灵气。
而且……
千寻的修炼速度很快。
陈三石用【观气术】看,白鹄马体内的灵气早就远远超异兽,看样子都快要进入到灵兽的正式境界了,只是暂时还不知道灵兽境界的划分。
“千寻,送我上山。”
他骑上千寻,都不需要走正门,直接一跃跳过围墙,很快就消失不见,直奔着罗天山脉而去。
弓箭都有了,就差一根弓弦。
三日后。
陈三石一路长途跋涉,来到罗天山脉的十二重深山。
煞脉封印之后,山林之间很快就恢复正常。
先前那些沾染到煞气的毒兽,失去煞气的供应之后,有相当一部分直接暴毙,只剩下少数还活着。
由于巨蛇的体型太大。
他几乎没有费太大力气就找到目标。
一眼看过去。
这条巨蛇的鳞片看起来如同漆黑的铠甲,体型长达百丈,头顶上方隐隐像是要长出犄角一般,也不知道是什么血脉的蛇。
目测实力,大概在炼气中期。
能在灵气匮乏的东胜神洲,拥有如此修为,对于上山打猎的武者们来说,如果见到,确确实实很容易把它当成“龙”来看待。
“嘶——”
不等陈三石靠近。
巨蛇就察觉到敌意,嘶吼着主动靠近过来。
银光一闪。
长枪现世。
真气激荡迸发,龙胆亮银枪化作真龙呼啸。
就在双方马上要碰撞到时。
那巨蛇的口中,忽地喷出一口浓郁的紫色雾气。
既然是兽,又有修为在身,已经不是凡俗畜牲,而是通灵性的妖兽,有些特殊的法门护身也是很正常的事情。
陈三石早有准备,一边施展出厚土决。
但厚土决并非是无死角的全方位防御法术,防御范围真的是一堵墙,因此只是暂时挡住毒雾,随后就朝着两边蔓延开来。
陈三石身形一闪,就灵活地腾挪到巨蛇侧翼,而后一跃而起,真龙从天而降,撞开鳞甲之后,撕开皮肤、血肉,凿碎骨骼,直接将其钉死在地面上。
“嘶——”
巨蛇痛苦地咆哮挣扎起来。
“铿——”
镇岳出鞘!
剑光一闪。
巨蛇庞大的头颅,直接和身子分离,落地之后顺着山坡“轰隆隆”滚落,过程中还在不断地喷吐毒雾,接触到毒雾的,不论是动物还是植物,都在顷刻之间腐烂枯死。
持续足足盏茶时间之后才停下来,方圆数十丈都彻底腐烂。
搞定了!
这条巨蛇也受到煞气的侵染,肉是不能吃了,但是身上的各个部位,用来制作成别的兵器还是没有问题的。
不论是储物袋还是储物戒,都没有办法装血肉。
能装血肉或者活宠的储物袋,价格要更加昂贵。
陈三石光是把它们带下山,就费了一番功夫。
又提前让千寻去叫人在罗天山脉外等着。
“好家伙!”
“大人!”
“你这是斩龙还是杀蛇?!”
“……”
最后。
足足十几人。
推了十几辆车,才把巨蛇带走。
一进城,就引来数不清楚的百姓围观。
“龙!”
“陈将军,杀了一条龙!”
“斩龙了!”
“……”
凉州城内掀起一场轩然大波。
官道两边。
一座阁楼上。
正在和两名官员饮酒的许文才见到这一幕,当即起身回到府里,亲手研墨提笔,用三天的时间,写出了一个话本。
《白袍斩龙记》
随后。
这套话本,就几经周折,到了各个茶馆的说书先生手中。
“却说那一日!”
“师父孙象宗孙督师去世,白袍陈三石喝得酩酊大醉,爬在桌子上沉沉睡去,等到他醒来之时,猛然发现,自己不知何时来到荒山野岭之间!
“但见一条蛟龙,开口,说了人话!”
“他说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……
“真是离谱啊。”
陈三石路过茶馆时,停下来听了两端,也不知道上山打猎,怎么能给编成两天两夜都讲不完的故事,而且十分曲折离奇。
最终的表达出来的观点,是白袍天生不凡……
这种流言,是很危险的。
简直是在害他。
这天。
陈三石终于得空,来到锻造坊内,把提前取下来的蛇筋制作成弓弦。
这条巨蛇的材料,果然和灵兽没有什么区别。
而且由于受到煞气侵蚀的原因,蛇筋之上,一直流淌着难以祛除的煞气,就连制作出来的弓弦都是黑色的,他又干脆在弓身外面包裹了一层蛇皮,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特殊效果。
锻造坊内。
他提前就准备的有靶子,是一套玄铁甲胄。
陈三石取出师父留给自己的箭矢,他在上面涂抹过大蛇的毒液,催发之后就会化作毒雾,将其搭在弓上,而后缓缓拉动弓弦,调动自身的法力。
霎时间。
隐藏在蛇皮下的纹路阵阵亮起,通过弓弦吸收着法力,全部传递到特殊的箭矢之上,直到弓弦松开之后,赫然化作一抹黑色的流光。
“咚——”
轻而易举地将玄铁甲胄射穿!
而且……
携带着煞气!
箭矢之上,也散发着毒雾!
煞气、毒雾、真气!
这箭。
就算是武圣擦着边,也是非死即伤!
通体黑色。
陈三石就干脆给它取名。
黑蛇弓!
“不错!”
他还算满意。
这张黑蛇弓,即便是在中品法器里面,也是绝对顶级的存在,眼下肯定是够用了,想要继续提升的话……
恐怕就需要弄到大泽坊市里的那张金弓银弹了。
路要一步一步走。
陈三石并不着急。
他收拾好东西,本来打算去处理今日的军务。
结果刚到军营。
就看到候公公领着一群锦衣卫在演武场上找他,旁边是吕籍等诸多将军。
基本上,所有的师兄弟都到齐了。
北境之战的封赏,到了。
“奉天承运皇帝,诏曰:
“威武侯吕籍,身先士卒,先后收复幽州鲤城府、朱陀关,之后携带重伤,与赶往支援的金吾卫、玄甲军前后夹击,大破蛮军,歼敌三万,俘虏五万,战功显赫,特加授为特进光禄大夫,任凉州巡抚之职,赏金万两,绸缎两千匹。
“卧龙许文才,坐镇幽州,兢兢业业,后续战事中屡立功勋,特加授为正二品资政大夫。
“……”
在血祭大阵结束之前,许多人都没有用武之地。
但血祭大阵之后,尚且有十几万蛮族大军在边境。
后续参与围剿这些人的将士们,都或多或少得到一些封赏。
只是,都比较少。
毕竟说到底也没有太大的功劳。
而且。
所有人都在等。
等着压轴的名字。
想知道这次立下天大功劳,打得蛮人全部撤到阴山以北的人,会得到什么。
终于。
在接连封赏十几名将军之后。
那道名字再次响起。
“武义伯陈三石,北境之战开启后,率领洪泽营八百斥候进入大漠,于虎丘山一带斩敌过万,生擒宇文相国。后,率领洪泽营一万五千人深入大漠,背水一战,斩杀四贤王宇文景温,一举拿下玛瑙河流域,之后继续北上,直抵蛮族大都,阵斩武圣五名,杀敌过万,斩杀巫神教大祭司破坏阵眼,解凉州之危,之后封狼居胥,可谓是勇冠三军,特此,加封为冠军侯!另,加授正二品骠骑将军,任督师之职。赏金二十万两,银二百万两,绸缎万匹。”
冠军侯!
二十一岁的,侯爷!
不是世袭,而是凭借,功勋!
演武场上。
数万将士都听得清清楚楚。
但……
最令人震撼的是最后一句。
督师!
督师之职!
不久之前,孙督师才当着几万将士的面,把龙胆亮银枪交到陈三石的手上。
想不到……
孙督师下葬没有几日。
朝廷的封赏就下来。
真的选择陈三石当做新的督师。
陈将军以后,便是陈督师了。
“好啊,你们听到了吗?”
人群当中,赵康等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。
“咱家大人,已经是侯爷,再加上督师了!”
“督师管啥来着?”
“废话,当然是啥都管!”
“军政要务,总之看见啥,只要想管就能管。”
“那不是土皇帝?”
“对对对,就跟皇帝差不多。”
“老朱,你给我闭嘴!这话在军营里说,你想让大人有麻烦?!”
“行,那咱们晚上,去我家里聊。”
“成,你准备好酒菜。”
“老朱我现在,不差钱。”
“……”
鄱阳的弟兄们很是兴奋。
吕籍的脸上没有表情。
其余几名师兄、师姐也都露出欣喜的神色。
他们显然没有想到,京城那边,竟然真的会答应,让陈三石继任督师之职,毕竟督师两个字的份量,在北境实在是太重了。
然而……
太监候保的话还没有说话。
“另!”
他顿了下,声音变得更加嘹亮:“赐京城侯府一座!冠军侯陈三石携带家眷,即日启程赶赴京城!”
赐侯府一座。
即日,赶赴京城!
“这……这是啥意思啊?”
“不是才封的督师,怎么就要去京城了?”
将士们小声嘀咕起来。
“听着意思,是以后要常驻京城?”
“那咱们呢?”
“到底怎么回事?”
“边境的军伍,还归不归大人管。”
“是啊。”
“……”
“陈三石,还不接旨?”
地面上。
陈三石面如平湖。
但心中,却是有一口气。
他听得明白。
这道圣旨是什么意思。
所谓侯爷、督师,都只不过是虚名而已。
最后的一句话,才是真正的目的。
什么赐侯府,入住京城。
表面上听起来,是到了皇城外居住,彻底光宗耀祖,享尽荣华富贵。
但其实……
按照朝廷的规矩,在京城任职的官员,没有旨意,是不得擅自离开的。
真要是到了京城入住,还能不能离开,就不是他说了算了。
这是一种变相的……软禁!
他领着弟兄们拼死杀到蛮族大都,立下如此大的功劳,而皇帝老儿,反过来想控制他?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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