夫妇俩相视一眼,暗叹女儿到底是知道了。
清音招手让女儿在身边坐下,“也不必如此,这件事还可以再商量。”
知意浅然一笑,“既然陆公子心仪女儿,嫁个喜欢自己的人也好,且他对父亲又有救命之恩,尤夫人现在情况,若真有个三长两短而今所说几乎是临终心愿,我们若置之不顾岂非忘恩负义。”
“早晚要嫁人,大抵这也是我们与侯府间的缘分。”
心中所期之人此生已无可能,知意心如止水,嫁给谁她已无所谓,倒不如为家人报答救命恩情。
江云轻心疼,“父亲欠下的债怎能让女儿用后半生去还。”
“爹爹不要这么想,双亲生我养我,回报爹娘是女儿分内事。”
知意莞尔一笑,“其实这门婚事也不错。”
欢喜的语气藏着外人难以察觉的落寞,“侯府显贵,陆公子是家中独子,日后是要袭爵的,女儿将来也是侯府夫人,官眷贵妇。”
“族中没有乱七八糟亲戚,清净得很,尤夫人又看重,我也不必面对难缠的婆媳关系,就算没有认识侯府,哪怕皇后姨母亲自给女儿议亲,也未必能遇此夫家。”
清音揉了揉女儿脑袋,“门第不重要,重要的是夫妇感情,那位陆公子你对他印象如何?”
对于陆云舟,知意有过一面之缘,瞧着也是位青年才俊,待人接物有礼有节,谈不上喜欢,但也不反感。
他能路见不平出手相助,可见此人侠义心肠,只要对方人品好,对她也有心,二人也能相敬相持度过一生。
且嫁个喜欢自己的人好过自己喜欢的,那种因他开心因他难过,患得患失的感觉太折磨人。
尤其看着喜欢男子和其他女子卿卿我我,其中滋味知意再清楚不过。
虽说对那位陆公子眼下还没男女之情,可未必是件坏事,如此哪怕将来对方纳妾抬房她也不至于太难过。
“父亲母亲,女儿已决定。”
知道女儿从小主意大,认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,不过夫妇二人也未立时做出决定,只让她再好好想想。
————
这月初六,皇帝于朝堂宣布立二皇子祈晏为太子,圣旨昭告天下。
祈晏虽未及冠,但为及早历练皇帝准许他离宫分府别住。
储君之位的确定也让满京城高门小姐摩拳擦掌,尤其祈晏在东宫居住,总有那么些心思活泛的,外出上香或闲逛绕远也要在东宫府外经过,有心者还会打听太子行踪,在其回府必经之路假作偶遇露个脸。
官宴聚会上,但凡祈晏所到之处总有无数少女倾慕目光投来,人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,以各种方式接触这位储君。
这可把温绮月看得抓心挠腮。
储君定下日后难在更改,步步为营这么久,最终却要看着太子妃位子落入他人之手,女人心里愤恨,焦灼时晏怎还不回来。
……
又过了一个月,江云轻夫妇见女儿心意不改,终于松了口。
尤氏一听说江家答应了婚事,精神不觉好了大半,虽病体依然虚弱,但面上终于有了血色。
“既如此,那就早些把婚事办了吧,也当给我冲冲喜。”
尤氏欣喜又动容,“我若能挺过这次,将来必把知意做女儿对待好好疼她。”
婚事定下,清音开始给女儿准备嫁妆。
看着母亲列出的一堆清单,从银钱到铺面,从田地到房产,再到珠宝首饰,衣物家具,一应俱全。
“这些也太多了,娘亲不必如此。”
“家中就你一个女儿,嫁人是姑娘家一辈子大事,嫁妆备得丰厚些夫家也不敢小看,这是日后在夫家过日子的底气。”
知意不这么认为,“好男不吃分家饭,好女不穿陪嫁衣,靠着爹娘给的财富不算本事。”
“爹爹娘亲白手起家,从一无所有到今日富贵也没靠过谁,女儿名下有几间铺子,我会自己经营好,够养活自己。”
清音欣慰,“我知道女儿有志气,可嫁妆是爹娘心意,且嫁妆少外人也说闲话。”
知意想了想,道:“那就这样吧,礼单呢,您该怎么写怎么写,但实际这些东西我不带走,弄些空箱子做做样子便罢。”
“这怎么行。”清音都想笑,“让人知道还不笑话。”
“外人怎么会知道呢?从来女方嫁妆送到男家后,男方也就看看礼单而已,不会开箱查验,否则也是对女方家的不尊重。”
“只要我们不说没人知道,就算哪日被人知道又怎样,那些靠祖宗福荫过活的人都不怕被笑话,我靠自己反倒被笑话?”
清音被女儿逗笑了,“小小姑娘满肚子大道理,好了,知道女儿懂事有志气,但婚嫁是大事不能这般随意。”
“嫁妆事你就别操心了,娘亲会打理好,你安心待嫁便是。”
……
当江家的陪嫁礼单送到永安侯府时,尤氏笑呵呵地摆了摆手。
“过什么目,我家看中的是知意这个人,只要娶到她就高兴了,身外之物不重要。”
管事恭敬行礼,“尤夫人意思小的明白,不过该走的礼数还是要走,我们怎么也来了这趟,回去也好跟主家交代。”
江家管事这么说,尤夫人也不再推脱,拿过礼单略略看了眼。
“都说江家富甲一方,这嫁妆,别说嫁一位千金,嫁十个高门千金都够了。”
管事笑了笑,“我家老爷和夫人就小姐这么一个女儿,自是宝贝得很。”
“理解,理解。”
尤氏吩咐人将礼单收下,又命道:“这几日小姐的嫁妆会陆续抬到府里,将礼单和东西都安置好,回头将库房钥匙交于小姐。”
临近出嫁前几日,知意看着府中人张灯结彩布置家宅,她不知其他女子出嫁是何心境,只觉自己没有开心,也谈不上难过,静得像一汪湖水。
恍惚间就到了出嫁之日,凝视着镜中自己,今日后便是陆家媳,再不是闺中自由自在的娇养女儿。
外头一声新郎到,打断了知意思绪,随之屋内外热闹起来。
迈出闺阁前最后看了眼住了十五年的家,恋恋不舍收回目光,红盖头缓缓放下,遮住了面前一切,在喜婆搀扶下朝外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