琳瑶点点头,起身去厨房给两个姐姐沏茶。
紫嫣忽地想起一事,对着婉如道:“四妹,这几年我一直研制给你调理身子的药,现在手上有两个药方不错,回头我把药拿来,你再试一试。”
婉如感激地看着姐姐,“谢谢三姐,不过,我想我不需要了。”
“怎么了?”紫嫣意外,随即反应过来,欣喜道:“是妹妹已经寻到治疗身体的药了?是不是已经好了?”
婉如笑着摇摇头,“没有,我只是觉得那些不重要了。”
“不重要?什么意思?”紫嫣不解,“你不是一直忧心这个吗。”
“那是从前。”婉如望向窗外。
“过去我是养在深闺的弱女,是困在后宅里的妇人,传宗接代于我而言是天大之事,我会因自己不能生养难过,为此担忧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转回目光,婉如笑得轻松,“这几年在外云游四方,去了很多地方,见了很多人,突然发觉天地之大,自己渺小,众生皆苦,比我苦的人多的是,一个不能生养算不得什么。”
“女子活在世间有很多身份,是女儿,是妻子,是母亲,我不过是失去了其中一个身份,为此就郁郁寡欢耗费韶光,实在不该,换句话说,儿女满堂的未必也都幸福。”
紫嫣点点头,“这倒是。”
想到过去自己为此痛苦揪扯,婉如已是释然,“不能有自己孩子是遗憾,可人活一辈子,谁还没个遗憾。”
“我有疼爱我的爹娘,情深的姐妹,追求的梦想......可过去的我不曾看到自己拥有的,只盯着自己没有的,为了一个遗憾终日郁结寡欢,错过半生风景,折磨自己心神,忘了人生短暂原该珍惜拥有的,好好生活。”
“本来嘛,活着有很多事可以做,传宗接代不是唯一使命,女子也不该困于后宅一方天地,有比相夫教子更有意义的事。”
看着妹妹眉眼间的恬淡释然,紫嫣知道她不是安慰自己,“看来出去走走还真有好处,心结打开了。”
“是啊。”婉如眼中闪着光芒。
“过去我读过万卷书,自觉腹有经纶见识不凡,可而今才知,只读书不过是个纸上书生,书上读到的和亲身经历见识是两回事,学识不代表见识,二者应是相辅相成,既读万卷书又要行万里路。”
说到这个,女子柔顺的眼眉透着清澈通明。
“仰观过世间,俯望过百川,才发觉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虽美名端庄,实则是对女子身心禁锢。”
“身体遭到禁锢,看不到外面天地,女则女训教养下心也被封禁,于是满脑子只剩相夫教子,一辈子在后宅兜兜转转,从父从夫从子,活成男人希望的样子,依附他们,受他们摆布。”
“那高墙绣楼,实则是禁锢女子的牢笼;三从四德是压制在女人心上的枷锁,否则女人早同男人一样纵横世间做出成就。”
“四妹!”
紫嫣赶紧打断她,面色凝重地提醒道:“这些话可不能乱说,这是蔑视三纲五常,违背女子教养!”
婉如浅淡一笑,不再说话。
妹妹的话紫嫣听得懵懵懂懂,也许她没有婉如想的那么透彻,但作为一个独立开设医馆,养活自己还养活家人的女子来说,女人自食其力,不依赖于人,这点紫嫣还是感触很深。
可是一转念,“不过等我嫁入梁家后也就不能继续开堂问诊了。”
“三姐这么好的医术,就此荒废岂不可惜?”
紫嫣点了点她脑门,“梁家是高门,家中女眷怎能在外抛头露面。”
婉如目光澄澈,“我若是三姐,必定凭这一身医术行医天下,悬壶济世。”
紫嫣扑哧一笑,看着这个姐妹中最柔弱的妹妹,“小丫头什么时候有这么多怪道想法儿了。”
“这些话你留着跟小妹说吧,她从小嚷嚷着做什么女将军,你俩大抵能聊到一起,一样离经叛道满嘴歪理。”
紫嫣沉浸在待嫁新娘喜悦里,人各有志,婉如没再开口。
不过说起自己婚事,紫嫣又忍不住抱怨了几句。
本是定在下月举办婚宴,可眼下正值国丧,三个月内禁宴乐婚嫁,这一下她的婚事又要往后推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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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房间,婉如让玲珑将她先前的手稿都拿出来。
“小姐这是……继续写吗?”
婉如嗯了声。
玲珑有些担忧,“那本书已经引起官府注意,再写下去怕是招来事端,小姐不是已经打算收手了吗?”
捧着手稿,婉如凝神思索。
先前决议收手,倒不是怕死,只是怕牵连到家人。
而如今不同了,时晏和欣阳身份已公开,即便小妹不能有名分,可终究家族与皇室成了事实上姻亲,凭诞育皇嗣功定能荫及家人。
又从琳瑶嘴里得知双亲北归一事是太子从中周旋,可见家人有太子照拂。
就算书出了任何问题,要杀要剐她一力承担足以,家人不会有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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凤鸾殿偏殿,
萧胤宸再睁开眼时,就见欣阳睡着了,时晏躺在另一侧,眨巴着眼睛,静静陪着他。
父子俩轻声说着话。
“父王你不要一直难过,皇祖母肯定不想看到你这样子。”
摸了摸孩子脑袋,萧胤宸欣慰,“父王没事。”
“对了。”时晏翻了个身,趴在床上撑着脑袋,“刚才太子妃娘娘跟皇爷爷告状,说娘亲坏话。”
“哦?她说什么了?”
想到那个女人时晏就生气。
有琳瑶教导在前,俩孩子对孟鸢始终怀有警惕,与之同处一室总不忘留只眼睛盯着对方,孟鸢与皇帝的交谈早被孩子们听在耳里。
听了儿子叙说太子眉眼一沉,一声冷哼。
这几日他日夜守灵,那女人倒是不闲着,趁他不在场,马不停蹄将孩子抚养一事夺去。
守灵结束后,孟鸢在嬷嬷搀扶下从正殿出来。
虽跪了一日一夜辛苦,恼恨那个小家伙多嘴,但想到如愿以偿把两孩子要到膝下,孟鸢还是很快意。
先前俩孩子在民间,她既得到风声必然得除之后快,而今两孩子身份已被搬到台面上,再想动手是难了。
把他们要到自己膝下,不光得个皇子巩固地位,同时也给了宋琳瑶重重一击。
“听说那女人生时还是难产,险些要了命。”嬷嬷给主子揉着膝盖。
孟鸢冷媚一笑,“说到这儿,我还真得好好谢谢她,谢谢她让我不用辛苦怀胎,不用经历生产之痛,平白得两个孩子。”
“我就是让宋琳瑶知道,她辛苦生养的孩子被我夺走,我要她看着他们唤我母亲,让她看着自己骨肉一点点同她疏远,让她夜夜想念不能寐,日日担心却无能为力,心痛到死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