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疑山色望来空,客梦家山夜雨中。
天空又下起了小雨。
似如每一年的春季,总是伴随着绵绵细雨,在许多人心中下了一辈子。
“你说,宋湘雨早就逃婚了?”
宋临与宋玉竹坐在玄麟窟外的江水边,少女玉足沁入水中,调皮一荡一荡。
漫天细雨落在二人身上。
一个化为风云之气流入江河,一个化作缕缕水气蒸腾。
“是呀。”
宋玉竹眼眸一转,古灵精怪:“你以为,三年前你们定下婚约,事情就发生在当时吗?其实啊,这门婚事早已商谈了两年。”
“五年前,姐姐才十四岁,与我一般的年纪。”
“她十三岁进入东临仙崖外门修行,一年时间,正在奠基。结果一听到婚事,立马就逃了,直接放弃所有从零开始。”
宋临好奇道:“她为何要逃?”
宋玉竹小嘴一噘,做了个无语的表情,“那伱为什么要拒绝这门婚事?”
“如果是当初,我自然不会拒绝。”
宋临微微摇头。
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。
若是当初,他身为人们口中的‘废物’,心中也无心仪之人,却是没理由逃避。
与谁成亲不是都一样?
但现在经历了许多事,激起了逆反心理,他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这一门婚事。
再说。
宋湘雨不也逃了?
“所以呀。”
宋玉竹理所当然道:“当时谁看你都是一个不通修行的废物……人。哪怕你母亲再厉害,哪个心怀憧憬的女子愿意嫁给你。”
“倒也如此。”
宋临笑着点头。
“姐夫,如果到时姐姐不愿意嫁给你,不不不……”宋玉竹转头看着宋临,双眸闪光,“如果姐姐不娶你,干脆我娶你吧!”
“嘿嘿嘿~~到时我就能继承九房,成为嫡系,名列族谱,哇……”
少女双手捧心,开始了自己的幻想。
宋临:“……”
枉他还误会又有人对自己一见钟情了,原来是遇到了一个小财迷,比鸢尾还要钱不要命。
“你家没有男丁?”
宋临问道。
“没。”
少女无奈摇头:“就因为这个,这些年许多旁支总打我九房嫡系之名的主意。不得已,家主才想招婿上门,暂且稳住局势。”
“为何?”宋临问道。
“宋氏一族九房并非同源,而是同族。九房皆为嫡系,开枝散叶,占据正统之名,享用数之不尽的资源。”宋玉竹解释道:“湘雨姐姐天资不凡,乃这一代最杰出的嫡系。家主想把她留在族内,自然要招婿。”
“所以当时废物一个的我,便是最佳人选。”
宋临恍然点头。
巨鲸帮与宋阀九房联姻,不仅巨鲸帮得利,宋阀也能获得徐盛兰这一潜在助力。
他们当然看不上巨鲸帮。
但徐盛兰所展露出的天资,却让人重视。
“姐夫,你真聪明!”
宋玉竹连连点头,而后一脸期待:“怎么样,考虑考虑?”
“考虑什么?”
宋临疑惑。
“嫁给我呀。”
宋玉竹道。
“你才十四岁,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!”宋临伸手点了点她的脑门。
“哎呀,别碰我头!”
少女猛地甩头,一脸不服气:“十四岁怎么了?当时他们要给姐姐招婿时,她不也是十四岁?再说了,你现在又不差,我把你招入门中,还占便宜了呢!”
宋临无奈摇头,道:“还是说说你姐姐去哪了吧?有没有回来的风险?”
“风险?”
宋玉竹明显愣了一下,而后反应过来:“好啊,你个宋临堂堂大男人,竟要我姐姐背负逃婚之名。”
“我当然会去宋阀退婚。”
宋临道。
“啊……真要退啊?”宋玉竹闻言一愣,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。
“姐夫,不要这样子嘛!你真要退婚,姐姐的脸在沧州就丢尽了。再说了,你不怕到时候被宋阀的族老打死吗?”
“所以,不是现在。”
宋临不由笑道:“等我有足够的实力,自会上门解决此事。”
“哼……”
少女见他说得坚定,终究没有再劝下去。
撇嘴道:“你放心吧。湘雨姐姐放弃真传弟子的机会,去了东临仙崖一处别院修行。同样的地方东临各地至少数十个,谁也找不到她,宋阀的手再长也不敢往那里伸。”
“好,多谢。”
宋临起身拍了拍屁股,道:“走了。”
“再见。”
宋玉竹双手抱腿坐在青石上,满脸不爽。
呼——
宋临身影一闪,已消失在江水上。
“呸,坏男人!”
少女气哼哼一脚踢在水中,冰凉的江水顿时没过一双玉足。
随即。
她看着水中的玉足,露出古灵精怪的神色。
“嘿嘿~~别院修行,六年期满。最多一年湘雨姐姐就要回来了。到时候……一定很好玩!”
“好姐夫,别怪我没告诉你哦!玉竹我啊,只是忘了……”
说罢。
小小年纪便得了‘健忘症’的少女,开心地不住踢水。
——
此时。
另一边宋临才刚离开不远,在岷江上又遇到了一个人。
一个陌生的老人。
黑榜第四,擎天手——岳重山。
“宋临,见过前辈。”
宋临身立岷江,双脚似与江水相连,与山水合一。
“不错。”
岳重山看着宋临,目光露出一丝赞赏。只一眼,他似已认定眼前年轻人的不凡。
“多谢前辈刚才暗中相助,不知前辈……”
宋临直起身姿,神色流露出一丝不解。
岳重山道;“我是你师父请来的。”
宋临一脸‘迷惑’:“师父?”
“别装了。”
岳重生洒然而笑,“我能来这里,你师父自然已经将一切都告诉我。”
“呃……”宋临尴尬一笑,“我是说,哪位师父?”
“当然是陈平……你还有师父?”
岳重山愣了一下。
“是有一个。”宋临点头。
这一下,轮到岳重山无言了。
他久不经江湖,闭关十余年,确实不知道发生在湄洲盛岛的事。
“罢了。”
岳重山摇了摇头,“我今日来此,是因为欠了那老东西一条命。如今也算还了一半。小子,剩下一半就看你了。”
“看我?”
宋临指着自己。
“当然……接我一招!”
岳重山毫无预兆一掌击出。
霎时天地变色,日月无光。
宋临神色骇然,只觉周身笼罩在一片乾坤熔炉之中,烈火灼烧、寒冰刺骨、风沙遍地……五行种种变化,皆在这一掌中展现。
宋临从未体验过如此招式。
一时间,只仓促挥出一刀。
刀光蜿蜒,仿若一只苦螺经历漫长曲折的一生,渡过无数苦难,终见彼岸晨曦。
‘铛~~’
五行熔炉之中,仿若有一座山岳从天而降。那山岳化作五行神峰,似五岳神明,镇压当世。
刀光破碎。
宋临身形踉跄,双足陷入江水三寸,茫然看着重新恢复原状的世界。
岳重山仍站在原地。
江水涛涛,浪花依旧。一切仿佛都未曾发生。
除了……他沉入水中的双脚。
“空有意境,无有形体。你究竟在纠结什么?根骨圆满,气力无双,为何还不晋入神府!”岳重山一声大喝,仿若洪钟大吕在耳边震响。
“我……”宋临愣在当场。
他似在低头苦苦思索,为什么自己在岳重山这一掌面前,如此不堪一击。
这一掌充满了考校的意味。
他本以为自己就算接不住,也不至于如此不堪。
可结果却是……
“孩子,你可知自己已钻入牛角尖?”
岳重山叹了口气。
缓缓开口:“筑体之道,在于气血,在于体魄。你如今在修行什么?以气血之基,强修神府五行,岂非事倍功半?”
“究竟是什么蒙蔽了你的双眼,让你执着于此?”
“时间不等人,距离三月三,只有三个月。你要磨蹭到何时?徐沧海是黑榜第三,我是黑榜第四。以我类比,三个月后你能胜我几分?”
宋临心神俱震。
以气血之基,修神府五行。
三个月后,自己有把握胜过岳重山吗?
没有。
哪怕一丝把握……都没有。
这其中问题究竟出在哪里?
未成神府,强修五行,凝聚金身之根骨,自己真的错了吗?
以筑体境界之气血,窥探神府才能触及的五行,连罡气混元关一口混元先天气都未曾凝聚,岂非井底之蛙,试图窥探天地?
“我明白了。”
宋临缓缓点头,吐出胸中一口浊气。
他太执着于无上金身之道,以至走了岔路。
新的‘庚金骨、乌龙柱、通幽水脉’,只是名称与雷音境相同而已。自己因此一直压着境界,不肯突破,眼光自然也受到限制。
与其坐井观天,不如高屋建瓴,也许能在高处望见不一样的风景。
“多谢前辈提点,小子受教了!”
宋临踏水而起,双脚重新浮于水面,毕恭毕敬朝岳重山行了一礼。
岳重山欠了老渔夫一条命。
今日护持之恩算半条,指点之恩算半条。
这一席话完全值这个价!
“好悟性,哈哈哈……孺子可教也。”
岳重山大笑三声,转身离去。
而后。
声音自江岸上飘来,“这一掌,其实并非战斗的手段,而是神府内景之五行。我会在岷江待一个月,若有疑问可来清源行宫旁……临江小筑寻我!”
“是。”
宋临拱手相送。
直到岳重山的身影彻底消失,面色渐渐露出一丝欢喜。
今日的遭遇。
对他来说实乃一场巨大的打击。
但岳重山的提点却也如拨云见日,让他明白了自己与神府高人真正的差距。
过去的自己,完全被河伯铸金身之法误导了。
上古河伯,乃天生半神之躯,又怎能与人体相提并论?
不仅如此。
命格带来卓越的天赋,也是重要原因之一。
神府‘通神境’之下,主要的战斗手段其实还是靠肉身体魄、气血化作的罡气。
寻常神府所拥有的五行之气,不过是给攻击加上些许异能,作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,却非前九百九十九根。
而他的天赋根骨,已丰厚到足以抹平其中的差距。
这便是他能越界挑战的原因。
以至于这一段时间来,宋临从未将部分神府高手看在眼里,认为其与罡气境一样,并不急着突破境界。
实则。
罡气境最后一关,凝聚一口混元先天气。待突破神府,勾连天地,完全不可同日而语。
这一段时间来,宋临修行乌龙玉柱、通幽水脉步步维艰,便是因此。
神府境那一口先天气便如一枚钥匙,通往更高的世界。
而现在。
该是他突破境界的时候了!
轰——
一股气息如惊涛骇浪,瞬间传遍岷江两岸。
哐啷~~
天空惊雷阵阵。
宋临昂起头,望着阴云密布的苍穹。
雷劫。
当时在落凤峡中,突破雷音百鸣时的异象再次出现!
“不能在这里。”
宋临身形一闪,沿着江水极速往清源湖而去。
于此同时。
距离最近的玄麟窟内,无数人下意识抬起头。
“什么动静?”
“如此威势,仿若天地之劫。难道说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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