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着沈青鸾淡然的脸,沈舒眼底热了冷,冷了热,到底没流露出太多情绪。
左手握拳在下巴处轻咳了一下,“回来就好,好生歇着吧,后头的事自有为父替你做主。”
沈青鸾与沈新月对视一眼,了然笑道:“女儿知道了,谢过父亲。”
“早些歇着吧。”
“是。”
这一歇,便是个昏天黑地。
沈青鸾已经许久没有这般自在过了,前尘烦扰尽去,直睡到日上三竿,腹中如鼓擂才惺忪着睁开眼。
天光竟已大亮,打在沈青鸾脸上,晒得她脸颊发烫。
沈青鸾打了个哈欠,挤出眼底的泪花,“怎得这么晚了还不叫我起床。”
翠翠端着脸盆喜气洋洋地从屏风后钻进来。
“夫人说了,您在家中是最爱睡懒觉的,这些年在侯府想必是没怎么歇过,今日便让您一次性睡个足。”
沈青鸾赧然一笑。
母亲也太懂她了。
仔仔细细地绾了个少女髻,发鬓间插了一套素净的珍珠头面,鬓边一左一右各缀一支小巧的缧丝含珠流苏钗。
流苏随着身姿摇曳,微颤抖动,衬着眉宇之间华美清丽,高贵逼人。
打一露面,沈母便停下手中动作,满是笑意地看着沈青鸾。
“你来得正好,一大早咱们府门一开,递过来的帖子就没停过。”
沈青鸾坐在她身边,将下巴倚在她身上,软绵绵道:“怎么,这些帖子难道与我有关?”
沈母兴奋极了,“自然都是来请你赴宴的,今日一早,镇远侯便请了君家的族老开了祠堂,说要跟君家大房分家。
说我沈氏一族在朝堂清明刚正,沈氏女品行自然高洁清贵。君鸿白居然如此羞辱你,甚至得罪了整个沈家,君家容不得这样的人。”
沈青鸾抬眸乍然。
这话说是要分家,实际上,等同于将君鸿白一支逐出宗族,让他日后再也蹦跶不得。
沈母啧啧赞道:“你父亲还以为君家人人都是愚蠢肤浅、张狂自大的莽夫蠢货。
没想到这个年轻的镇远侯虽是武将,倒是个知礼明是非的聪明人,知道以此来平息沈家的怒气。”
沈青鸾有些好笑。
君呈松此举,应当是没有想这么多的,只是单纯不想让君鸿白好过而已。
没想到反倒让沈家人对他印象颇佳。
沈母又将那叠帖子摆到沈青鸾身前,喜气洋洋道:
“出了这档子事,如今京都人人都知道,我的女儿不但是我们夫妻两个的心头肉,还是沈氏一族的掌中宝,更是镇远侯敬佩尊重的人。
再也没有人敢低看你一眼,这些来请你赴宴的帖子便是最好的证明。”
沈青鸾趴在她肩上,粗略地看了看帖子,伸手拈出其中一张,“我该去忠勤伯府道谢才是。”
沈母笑道:“我也是这么想。”
沈青鸾能顺利和离,忠勤伯夫人出力不少。
沈青鸾漫不经心地翻开帖子。
三日后,斗诗会。
沈青鸾勾唇,忠勤伯夫人可真是赏脸,这场宴,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。
她若不去,岂不是平白辜负了?
听她这般说,沈夫人立即激动了,忙拿了对牌让府中下人去唤了制衣裳的入内。
“我女儿天生便是明珠,合该比任何人都要亮眼。”
沈青鸾并未反对,含笑着任她打扮。
这次赴宴,非是以沈青鸾一人之身露面,而是肩负着整个沈家的颜面。
她要让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,她沈青鸾并非被人逐出家门的弃妇,沈氏一族拼尽全力维护的人,是多么的耀目四射。
三日便在沈母絮絮叨叨该穿什么衣裳打什么首饰之中度过。
到得出门这一日,沈新月捂唇,吃吃笑看着一身华贵的沈青鸾,娇笑道:“长姐,你真要穿这一身出门?”
沈青鸾挑眉,“怎么,不好看?”
沈新月摇头,“倒不是不好看,只是一看就让人有打劫的冲动。”
沈青鸾扶了下鬓边斜插的步摇,那颤悠悠的珐琅细丝儿无风自动,显得她的脸越发白得如瓷器一般。
又接了沈母特意制的浅绿色薄罗披帛,飘飘渺渺挽的手臂弯,真一个裙曳摇动,华贵无双。
“你这么想,便是穿对了。走吧。”
姐妹两上了马车。
昨夜回府时还不觉得,现下日光正好才觉出,沈家的马车也是改头换面。
上好的木材上铺着柔软的皮垫子,气派得紧。
这一寸一寸的细微之处,细细算下来,都离不开君呈松当初的援手。
沈青鸾是个念恩重情的人,这也注定了,她永远不会有她想象中那么洒脱。
虽然君呈松是害她陷入君家这摊泥泞的元凶之一,可他对沈家乃至沈青鸾自己的帮助,都是实打实的。
至少现在,她心中就有些难受,难受在她注定没有回报君呈松的机会。
非是不愿,而是不能。
既然已经和君家划清界限,他们最好是桥归桥路归路,不要再有任何牵扯。
这样好的日子,她输不起,也不想输。
胡思乱想之际,马车很快到了忠勤伯府门口。
忠勤伯夫人为人古道热肠,素来交友广阔。
她的帖子一下,前来赴宴的人不少,各式马车从忠勤伯父门口一直排到巷子口,堵得沈家的马车不得寸进。
沈新月探着头往外看了一眼,收回身子咋舌:
“今日怕是大半个京都的勋贵都来了,长姐合该穿这身打扮才是,免得叫人以为咱们乡巴佬进城。”
她年岁还小,梳着双环髻,带着一副璎珞项圈,歪头憨笑赞叹的模样可爱得紧。
沈青鸾不禁想起前世。
她到死的时候,身上已经一件名贵的首饰都没有,甚至身上穿的都是下人才穿的粗布衣裳。
明明她为镇远侯府呕心沥血,赚了不少银两,却出于一腔母爱将好东西全都紧着君倩和杜绵绵。
明明一开始,她也是喜欢打扮得鲜亮美丽的。
只是每当她为自己添置那么一两件首饰,或者制身新衣裳,君倩就会酸溜溜地在她面前,哭着她生母从未过过好日子。
如今想来,真正的家人应当是为彼此的好而由衷的欢心。
沈青鸾捏着沈新月的脸颊笑了笑。
姐妹俩正要再说几句,马车外一阵吵嚷传来。
“喂,将你们的马车挪开,挡着我们姑娘的路了。”
车厢内温情顿破,沈青鸾还未开口,车帘子被一把挑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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