帘子应声而落,露出一大波好奇得翘首以盼的看客。
还有站在众人身前,满是冷意煞气的君呈松。
沈青鸾微不可见地蹙眉。
他怎么也来了?
君呈松几乎是下意识心口一提。
自己又招人烦了?
他也没做错什么啊,只是露了个脸而已?
难不成他连呼吸也是错的?
这般想着,君呈松无措地抿唇,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,委屈巴巴朝沈青鸾看了一眼。
沈青鸾默了默,一言难尽地移开视线。
她还记得第一次在罗不平家门口的巷子里遇见时,君呈松满身肃杀冷意,大有一言不合就要血溅当场的意思。
如今却……
那头,赵藏枝却是浑身沸腾的热血,都在帘子拉下来的一瞬间冷至冰点。
方才她被沈青鸾那番逼她践行赌约的话给激得头脑发热,居然说出那样一番仗势自得的话。
自然了,她的话不算错,甚至算得上世家大族之间心知肚明的潜规则。
她自信沈青鸾拿她毫无办法,甚至是陈宣也不能将她怎么样。
可这并不代表,这些话可以光明正大在百姓之间宣扬。
防民之口甚于防川!
赵氏之所以如今对族中女子管教甚严,不正是因为赵满楼的丑事在民众心中,成为了抹不去的污点。
虽然如今京都没有人敢当着赵氏一族的面提及,可赵家看不见的地方,赵满楼这个耻辱永远都在。
如今,难道她也要步赵满楼的后尘,成为京都百姓之间的谈资和笑话?
赵藏枝环顾四周,看着众人指指点点、交头接耳,浑身一阵一阵发冷。
直至此刻她才明白,原来沈青鸾在这会提出赌约,不是为了让她丢脸出丑,而是为了将她身上最后的遮羞布撕开。
而沈青鸾的谋算之所以能成功,最重要的环节,便是她的应对!
沈青鸾早已算准,自己不会应约,也绝无其他办法逃脱惩罚,只能以势压人。
每一步,她都算得清清楚楚。
让她骇然的不是她如今走投无路的下场,而是从踏入马场那一刻开始,她就一步一步往沈青鸾的陷阱里跳。
然后,一步错,步步错……
这个女人,居然如此算无遗策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。
她不该挑衅她的,一开始就不该。
只可惜,这会后悔已经晚了。
赵藏枝绝望地闭眼。
事已至此,就算失去一切,就算会被家族视为弃子,像赵满楼一样成为赵家的耻辱,她也已经没有回头路了。
这般想着,她反而冷静下来。
缓缓睁开眼,看向拦着她去路的君呈松,眼神之中满是讥嘲:
“侯爷久居边关或许不知道,我乃赵氏嫡女。依照律法,即便有罪要审,也不该由官府来审,而是族老代为审问。”
言下之意就是,在场所有人,没有人有资格将她强留在此。
哪怕她犯的罪已经证据确凿,只要有赵氏女这个光环在身,她就绝对不会罪有应得。
周围人的眼神无不变得义愤嫌恶。
赵藏枝清清楚楚地感受着这一切。
曾经,她是一出门便会备受追捧的、京都最清贵的贵女啊!
如今却,比阴沟里的老鼠好不了多少。
她怨恨地看了沈青鸾一眼,强忍滔天的愤怒,捂着满身伤痛就要越过君呈松。
“唰——”君呈松横刀拦住她的去路。
他浑身自战场血浸而出的凶煞之气,不必恐吓,便自然让人怕得噤若寒蝉。
“你干什么,你敢和整个赵氏为敌。”赵藏枝嗓音颤抖着尖叫。
君呈松面无表情:“这马场乃本侯经营,方才你们骑的几匹马都是本侯命陈宣找了来精心饲养,如今却损于赵氏秘药,本侯要一个交代。”
陈宣站在沈青鸾身侧,惊异地看着君呈松。
他家侯爷什么时候转了性,居然会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解释了?
以往他可是跟自己一样,三句话不合就要喊打喊杀了。
君呈松神色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,陈宣莫名又觉得背上开始发凉。
“还有,”
君呈松憋了气,看向赵藏枝时眼神浓如点墨,翻滚着令人心惊的愠怒:
“本侯敢和赵氏为敌,反而是赵氏,敢惹怒本侯吗?”
赵藏枝浑身如坠冰窖,原本被怒气激涌的大脑瞬间冷却下来。
惹怒镇远侯?
赵氏或许敢,却绝不是为了她赵藏枝。
恰恰相反,若是因为她致使这个手握重兵的镇远侯和赵氏生出仇怨,她绝对会成为弃子,结局甚至会比赵满楼更惨!
一阵风儿吹过,赵藏枝打了个冷战,陡然清醒过来:“侯爷。”
她正要解释,却被一声惊怒滔天的声音打断:“逆女!”
“啪——”一个清脆的巴掌大力甩到赵藏枝脸上,打得她晕头转向,脸颊一侧立即就高高肿起。
“你这个混账!平日就喜欢横行霸道在族中欺负姐妹,如今越发胆大,居然敢在镇远侯的马场动这种手脚!”
赵藏枝捂着脸站定,刚将脸扭过来,另一侧又是一个惊天泣地的巴掌。
摇摇晃晃的赵藏枝被打得再也支撑不住,狼狈地往地上滚了一滚,满头满身挂满枯黄的草枝。
“爹?”即便狼狈至此,赵藏枝连一点怒气都不敢表露。
嘴角划出一行血迹,可怜又惊慌地唤了一声。
赵以行脸上丝毫心疼和动容也无。
若不是赵藏枝断了手臂,挨不得更重的打,他恨不能一脚踹死这个没用的蠢货。
“别叫我爹!赵家没有你这个女儿。”
他嘴唇紧紧往下撇着,显出十足的刻薄和愤怒。
赵藏枝一颗心更凉了。
赵以行这个表情,她太熟悉了。
以往父亲每每提起赵满楼时,就是这个算计中夹杂着厌恶的神情。
就好像做了一笔血本无亏的生意,又像是吃饭的时候肉掉到了香灰上,愤怒又晦气。
如今,居然轮到她了?
明明是赵藏枝最怕的事情,真的发生的时候,她居然有种尘埃落定的稳妥感。
就像悬了十几年的石头终于掉落,虽然痛彻心扉,可好歹,以后不再需要担心石头什么时候会落下了。
“还不给镇远侯磕头认错!”
赵藏枝身形僵了僵。
明明是天之娇女,这会却比赵家最底层的奴婢还要老实。
呆愣愣地跪直了身子,膝行到君呈松面前,张了张嘴就要开口。
“不必。”
君呈松冷冷地避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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